玄墨眼尖,瞥见前方那个低着头、脚步虚浮的纤细身影。
忍不住低声向身侧的主子禀报:“殿下,您看……那不是颐欢郡主吗?眼睛红红的,像是……病了?”
他家主子,自从宫宴那夜后,对这位郡主的态度就颇为微妙。
玄墨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份不同寻常的关注。
太子闻言,侧头望去。
果然见盛卿欢失魂落魄地走着,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低垂着。
长睫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湿意,像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雏鸟,脆弱得惹人心怜。
“殿下,人呢?刚刚还在这……”玄墨一转头,发现身侧的主子已然不见。
再抬眼,太子竟已几步跨到了郡主面前。
玄墨暗自咂舌,心里疯狂吐槽:【前几天您还冷着脸说‘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’呢!这会儿倒是跑得比谁都快!】
盛卿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委屈和手心的灼痛里,根本没看路,直直便撞上了一堵结实的“肉墙”。
额头传来的微痛让她回过神来,她慌忙后退,下意识地道歉:“抱歉,抱歉……”
她捂着额头抬起眼,却在看清来人那刻,愣住了。
是太子。
他今日未着繁复朝服,只一身玄色暗纹常服,身姿挺拔。
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什么表情,唯有一双深邃凤眸,正牢牢锁住她。
不等她说些什么,太子忽然伸手,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。
微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,迫使她与自己对视。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,响在她耳边:“小猫受委屈了?”
这声带着些许戏谑又难掩关切的“小猫”,像是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盛卿欢强撑的闸门。
所有的倔强、不甘和掌心火辣辣的疼痛,都化作了难以抑制的酸楚。
她鼻尖一酸,没有回答,却猛地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,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,肩膀微微颤抖,无声地哭泣起来。
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。
太子身体似乎僵了一瞬,随即放松下来。他感觉到怀中人的脆弱,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模样。
他收紧了手臂,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,带着安抚的意味。
“不想说便不说。”他低语,目光却在她环抱过来的瞬间,瞥见了她摊开的、红肿未消的掌心。
刹那间,太子眸底风云骤变,凛冽的杀意如寒冰炸裂,翻涌不休。
那伤痕刺目得让他想杀人。
盛卿欢哭得专心致志,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提醒:
“盛卿欢,你把眼泪鼻涕都擦在孤的衣服上了。”
“……”哭声戛然而止。
盛卿欢像是被烫到一般,立刻松开了抱着他的手,猛地后退两步,脸颊飞起一抹窘迫的红晕。
可她刚退开,太子却长臂一伸,不容分说地又将她扯回了怀里,比之前拥得更紧,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。
“孤准你走了?”他哼笑一声,随即空出一只手,解下了自己腰间一枚沉甸甸的玄色令牌,上面以金纹勾勒出威严的龙形,正中一个“洵”字气势磅礴。
他拉过她那只没受伤的手,将令牌塞入她掌心。令牌冰凉沉重的触感,让她微微一颤。
“听着,”太子凝视着她的眼睛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霸道,“这是太子令。日后在这宫中,乃至整个南越,若再有人胆欺负你,记得用这个,给孤狠狠地打回去。”
他指尖点了点那令牌,仿佛在点化一件绝世神兵。
“打不过,就亮出它。见令如见孤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睥睨,“别给孤丢脸。”
不远处,夏栀与几位贵女恰好走出学堂,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她们眼睁睁看着素来矜贵冷漠的太子殿下,竟主动将盛卿欢揽入了怀中!
“天啊……”一位贵女掩唇低呼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羡慕。
而夏栀,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。
她看着太子低头与盛卿欢耳语,那般亲近的姿态,让她心头猛地一刺。
与旁人纯粹的羡慕不同,夏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。
她们看见盛卿欢似乎想挣脱,却被太子更用力地拽回怀里。
然后,太子解下了那枚代表无上权威的——太子令,亲手塞到了盛卿欢的手中!
“太子令!”贵女们几乎要惊呼出声,看向盛卿欢的目光里充满了艳羡,亦或是嫉妒。
而夏栀,身体微微晃了一下。她看着太子用一种近乎护卫的姿态,拥着盛卿欢离开。
那一刻,她清楚地意识到,方才课堂上那点基于“思想共鸣”的微弱联系,在太子所代表的绝对权力与独特宠爱面前,显得多么可笑和不堪一击。
她低头,看着自己掌心那个一直捏在手里的瓷瓶,只觉得这瓶药像个笑话。
“夏姐姐,我们……还去郡主府探望吗?”同行的贵女小声问道。
“探望?”夏栀猛地回过神,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。
她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,所有的欣赏、同情,瞬间转化为一种被碾压、被比下去的屈辱和嫉恨。
“她如今有太子殿下亲自呵护,哪里还需要我们这微不足道的关心!”话音未落,她猛地将手中那瓶精心准备的药膏,狠狠摔在地上!
“啪——!”
瓷瓶四分五裂,药香混着尘土弥漫开来,吓坏了身旁的贵女。
夏栀紧攥着双拳,身体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。
她不是在气盛卿欢课堂上的言论,而是在恨——恨为什么得到太子殿下如此特殊对待的人,是盛卿欢,而不是她!
为什么她刚刚萌生的一点欣赏,在现实的权力与宠爱面前,会变得如此渺小和可笑!
那双美眸中,此刻燃烧的不再是认同的星光,而是被嫉妒彻底吞噬的、想要毁灭一切的烈焰。
郡主府内。
太子亲自为盛卿欢重新上药,动作轻柔。兰溪侍立一旁,目瞪口呆。
太子低头,专注地看着那只纤细却布满伤痕的手,声音平静却坚定:
“盛卿欢,记住,你是孤亲自选的太子妃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谁敢欺负你,孤便砍掉谁的脑袋。”
东宫。
回到书房,太子周身那刻意压抑的戾气再也无法掩饰,浓郁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他坐在案后,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玄墨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去查,今日书院,究竟发生了何事。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不过一炷香的时间,玄墨便去而复返,将课堂上的争执、郡主的“离经叛道”、太傅的戒尺与罚抄,事无巨细地禀报上来。
太子听完,眸中的寒意更盛,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嗜血的弧度。
“《女戒》?《女训》?”他嗤笑一声,语气里是全然的蔑视,“那些东西,孤的太子妃,不用学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郡主府的方向,一字一句,斩钉截铁,如同颁布不可违逆的诏令:
“她想如何便如何,只要不逃离孤的身边”
“这南越的规矩,还管不到她盛卿欢头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