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知有牵着苏淼淼刚走到国公府正门廊下,忽然低头问她:
“我们不看他们洞房了么?”
苏淼淼被他这直白又懵懂的问题逗笑,弯着眼道:“这个嘛,我回去教你。”
话音未落,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带笑的嗓音:
“郡主何时做起夫子了?”
季知微与沈淮亭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之外。
季知微一袭竹青色长衫,立在满府红绸间,清雅如竹。
自那日同床共枕后,他已月余未见苏淼淼。
郡主府一直闭门谢客。
此刻见她身影,眸中毫不掩饰地漾开欣喜,径直朝她走来。
“学生岂敢在太傅面前班门弄斧。”
苏淼淼走近两步,踮脚凑近他耳畔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:
“不过我教他的……是房中术。”
温热气息拂过耳廓,季知微耳尖悄然染上薄红。
他垂眸看她,声音也压得低:“微臣对此亦一知半解,郡主若有空……不妨也教导教导微臣?”
苏淼淼挑眉,眼波流转:“可太傅上次……可不像一知半解,倒似千锤百炼。”
季知微笑得如春风拂柳:“皆是郡主教得好。”
“太傅过谦了。”
“郡主,”他忽然转开话题,语气却更柔,“您塘中的鱼快饿死了。”
苏淼淼似笑非笑地睨他:“那太傅呢?”
“自是同鱼一般。”季知微迎上她的目光,“所以小郡主准备何时投喂鱼食?”
“饿死了便换批新的鱼苗,如何?”苏淼淼眨眨眼,“毕竟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”
季知微轻叹:“小郡主当真如此狠心?”
苏淼淼忽然又凑近,唇瓣极快地碰了一下他耳垂,一触即离。
季知微浑身微僵,心跳如擂鼓骤响。
身后是往来宾客喧嚷,身侧是挚友沈淮亭,面前还有那位银发红瞳的“情敌”。
她却在此刻,给了他一个隐秘而大胆的吻。
苏淼淼已退开两步,笑意盈盈。
旁人或许未看清,但沈淮亭站在侧方,将那一幕尽收眼底。
他眸色黯了一瞬,心口像被什么重物沉沉压住,几乎喘不过气。
明知她与季知微关系匪浅,亲眼所见时,仍觉刺痛。
挣扎片刻,他走上前,朝苏淼淼躬身一礼:“郡主。”
苏淼淼自然地执起他右手,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:“沈大人近日可好?”
酥麻触感自掌心窜开,沈淮亭心尖微颤,垂首应道:“劳郡主挂心,一切安好。”
苏淼淼忽然想起什么。
以堕神之能,治好沈淮亭手掌旧伤,应当轻而易举。
她微微倾身,声音轻软:“沈大人,晚上见。我给你备了个惊喜。”
沈淮亭耳尖微红,点头应下。顿了顿,又问:“何地?”
苏淼淼好笑地看他:“为何不问时辰?”
沈淮亭抬眸,目光温润却坚定:“因为微臣会一直等郡主。无论何时。”
“沈大人,”苏淼淼轻轻挠了挠他掌心,眼中漾开笑意,“你真的很乖。乖得让我……想欺负你。”
沈淮亭睫羽轻颤,声音低而清晰:“下官任凭郡主处置。”
“淼淼,”方知有忽然出声,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悦,“我们该回家了。”
他上前两步,不容分说地牵起苏淼淼的手,目光扫过季知微与沈淮亭时,
红瞳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戾气,他方才想将那两人的眼睛挖出来。
只是……那样或许会吓到她。
“沈大人,太傅,我们先行一步。”苏淼淼不再多言,拉着方知有转身踏出国公府朱红的大门。
沈淮亭与季知微立在原地,望着那一红一黄两道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。
季知微先开口,声音平静:“你心悦郡主?”
“是。”沈淮亭坦然承认,没有丝毫遮掩,“在很久之前。惊鸿一瞥,一见倾心。”
他本非怜香惜玉之人,那日又怎会莫名让小厮赠伞给一个陌生女子?
下意识的举动早暴露了心绪,只是彼时尚未察觉。
“那日在御花园,你劝我那番话,”季知微看着他,目光复杂,“究竟是为我好,还是……因你私心?”
沈淮亭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私心大过对你仕途的担忧。我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实则……内心嫉妒你。”
他抬眼,眸中情绪翻涌:“嫉妒你能得她垂怜,能拥她入怀,能得她亲吻。”
“不过后来,”他语气渐缓,“我也得了她偏爱,便不再嫉妒。也终于明白你的心境——情难自禁。”
“我愿为她不要这锦绣前程,只求能与她长相厮守。”
季知微忽然笑了,笑意里带着几分无奈,几分了然:
“不愧是知己好友。竟连心爱之人……都是同一个。”
沈淮亭也轻轻一笑:“抱歉。关于她……我寸步不能让。”
“什么让不让的。”季知微望向府门外空荡的长街,声音很轻,“你我皆是郡主养在鱼塘里的鱼罢了。”
沈淮亭失笑,没有否认。
何止他们。这塘中还有太子,有九皇子,有国师,或许……还有更多未曾浮出水面的鱼。
国公府内喜乐喧天,红绸飘扬。
府门外,暮色渐沉,将方才那一场隐秘的情愫与交锋,悄悄掩入渐浓的夜色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