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时,笛笛就用爪子扒拉阿夜的袖口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低鸣。阿夜摸了摸它背上的音符纹路——那些银线似的纹路竟泛着红光,像被火烤过一样。他抓起新笛往桥边跑,刚踏上木桥,就发现桥板的缝隙里冒出缕缕青烟,不是烧火的烟,是带着竹香的白气,缠在桥柱上,慢慢凝成细小的竹节形状。
“这是……笛气?”阿月举着贝壳镜追过来,镜里的虹彩在青烟中碎成星点,“书上说,有灵的笛子会自己吐气,这是要长‘灵纹’了!”
阿夜把笛子横在唇边,还没吹气,笛孔里就自动溢出段调子,是“籽音谣”的开头。笛声掠过水面时,溪水里突然浮起无数细小的光斑,像被打碎的星星,每个光斑里都嵌着个微型的笛笛影子,正用爪子拍打水面。
笛笛突然跳进水里,背上的音符纹路亮得刺眼。那些光斑瞬间聚到它周围,在水面拼出支完整的曲子——不是“籽音谣”,也不是“石隙谣”,调子更轻快,带着点跳脱的劲儿,像有群看不见的孩子在雾里追跑。
“这是……新调子?”阿月的贝壳镜突然剧烈晃动,镜面上映出桥对岸的景象:雾里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,手里拄着支竹杖,杖头刻着个小小的笛孔图案。
老人慢慢走近,竹杖点在桥板上发出“笃笃”声,每敲一下,桥板的青烟就凝得更实些,那些竹节形状的雾气竟真的长出了竹叶。“三百年了,总算等到支能自己谱曲的笛子。”老人的声音像浸过溪水,带着湿润的回响,“我是守桥人,每代只等一个能让竹笛生纹的人。”
阿夜握着笛子的手微微发紧,笛身上的蓝苔突然顺着指缝往上爬,在他手腕上缠成个环,凉丝丝的,像道护身符。“您看这个。”他把笛子递过去,笛尾那朵蓝苔花正慢慢展开,花瓣边缘长出细小的锯齿,像在模仿老人的竹杖。
老人用竹杖轻敲笛身,“当”的一声,笛音在雾里荡开,桥板的青烟突然炸开,化作漫天竹影,在雾中组成片竹林。那些竹子的竹节处都有个笛孔,风一吹,整片竹林竟一起唱起笛笛在水里拼出的新调子。
“这叫‘雾生调’,”老人眯起眼,竹杖指向溪对岸,“看到那片芦苇荡了吗?里面藏着‘音蛭’,专吸笛子的灵气。昨晚它们已经啃坏了三只普通竹笛,若不是你的笛子自己吐气护桥,这木桥早被它们蛀空了。”
阿月突然指着芦苇荡尖叫:“笛笛!”只见笛笛在水里追着条银光闪闪的东西跑,那东西像条小蛇,却长着无数细小的吸盘,吸盘里还嵌着微型的笛孔——正是老人说的音蛭。
笛笛猛地扑过去,背上的音符纹路瞬间烧成金色,将音蛭裹在中间。那音蛭在金光里发出刺耳的尖叫,化作滴银汁融进水里,水面上立刻浮起个新的光斑,里面的笛笛影子多了把小剑。
“音蛭的精华能让灵纹长得更快。”老人的竹杖在桥板上画了个圈,青烟立刻围出个结界,“笛生九纹,可镇一方水汽。现在才生第一纹——‘雾缠纹’,得让它吸够音蛭的精华,长出‘水映纹’才行。”
阿夜试着吹了段“雾生调”,笛音刚出,芦苇荡里就传来“沙沙”的骚动,无数银光从芦苇丛里窜出来,像暴雨般射向结界。笛笛跳进阿夜怀里,背上的纹路亮起,笛子自动迎上去,笛孔里喷出青雾,将银箭般的音蛭裹住,在雾里烧成银汁,滴落在桥板上,凝成细小的银珠。
“它们怕这调子!”阿月兴奋地拍手,“这是笛笛谱的调子,是音蛭的克星!”
老人突然按住阿夜的手腕:“别让笛子自己发力,你得用意念引导。想象着溪水的流动,让笛音跟着水流走,把雾生调的尾音拖长三分。”
阿夜深吸一口气,脑海里浮现出溪水绕着鹅卵石打转的样子,笛音果然变得缠绵起来,像条柔软的绸带,将漏进结界的音蛭层层缠住。那些音蛭在绸带状的笛音里慢慢软化,化作银汁渗入桥板的缝隙,青烟凝成的竹节上立刻多出圈银线——第一圈灵纹“雾缠纹”终于清晰起来,像给竹节系了条银腰带。
笛笛突然对着芦苇荡狂吠,背上的纹路指向荡深处。阿夜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,雾里立着个模糊的黑影,比其他音蛭大上十倍,吸盘里的笛孔竟在慢慢转动,发出“吱呀”的摩擦声,像是在模仿笛子生纹的动静。
“是音蛭王!”老人的竹杖重重砸在桥板上,结界突然亮得刺眼,“它在学你的灵纹!一旦让它学会,这桥就彻底保不住了!”
阿夜的手腕被蓝苔环勒得生疼,笛身上的蓝苔花突然炸开,将花瓣贴在笛孔上。他心一横,吹起了“籽音谣”的变调,把雾生调的跳脱揉了进去。两种调子缠在一起,像条又软又韧的藤,顺着溪水钻进芦苇荡,缠住了音蛭王的吸盘。
音蛭王发出刺耳的尖啸,吸盘里的笛孔疯狂转动,却怎么也甩不开缠在身上的笛音。笛笛趁机扑过去,将背上最亮的一道音符纹路拍在音蛭王头顶,那纹路瞬间化作把小剑,从音蛭王的吸盘里钻了进去。
“就是现在!”老人喊道,“用贝壳镜照它的眼睛!”
阿月立刻举起贝壳镜,虹彩在镜面上聚成道强光,直射音蛭王的复眼。那怪物在强光里剧烈扭动,吸盘里的笛孔一个个崩裂,化作漫天银粉。阿夜趁机将笛音拔高,雾生调与籽音谣的变调在最高点交汇,炸出片青色的光雨。
光雨落在桥板上,青烟凝成的竹林突然开花了,淡紫色的花瓣上印着银线似的灵纹。老人的竹杖轻轻一点,第一圈灵纹旁又冒出半圈新的纹路,像水面的倒影——“水映纹”已经长出一半了。
笛笛叼着片音蛭王的残壳跑回来,壳上的吸盘还在微微颤动。阿夜把残壳扔进溪水里,贝壳镜的虹彩立刻将它裹住,化作颗银色的珠子,落在笛尾的蓝苔花上,成了朵镶银的花。
“再过三日,水映纹就能长全。”老人望着渐渐散去的雾,竹杖插入桥边的泥土里,杖头的笛孔喷出缕青烟,化作只青鸟,“它会帮你们盯着芦苇荡,音蛭不敢再来了。”
青鸟在竹林上方盘旋三圈,发出声清亮的啼鸣,竟也是雾生调的调子。阿夜望着笛身上渐渐清晰的两道灵纹,突然明白——这笛子早已不是乐器,是与这片山水共生的灵物,而他和笛笛,还有这座桥,早已成了彼此的羁绊。
阿月碰了碰他的手腕,蓝苔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:“你看,灵纹在发光呢。”
桥板的青烟彻底散去,露出新长出的竹根,牢牢抓着溪底的岩石。远处的芦苇荡里,青鸟的啼鸣混着笛音,在晨雾中慢慢飘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