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鸟的啼鸣还没散尽,溪水里突然泛起细碎的银浪。阿夜低头看向笛尾那朵镶银的蓝苔花,银珠正顺着花瓣往下滚,每滴银液落在水面,就激起一圈带金边的涟漪。笛笛突然跳进水里,用爪子去捞那些涟漪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托了起来,像踩在看不见的荷叶上。
“这是音蛭王的精元在引潮。”守桥老人的竹杖往水里一点,溪底突然亮起无数光点,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米,“它们在拼‘水纹谱’,你看——”
阿夜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,光点在水底连成弯弯曲曲的线,竟与“雾生调”的乐谱重合。更奇的是,每道线的尽头都浮着片透明的鳞片,阳光透过鳞片照在桥板上,映出串跳动的水珠,水珠落地的声音正好是“雾生调”的间奏。
“音蛭王虽坏,精元却藏着溪底的潮律。”老人用竹杖挑起片鳞片,鳞片立刻化作层水膜贴在笛身上,“这是‘潮信鳞’,能让笛子记住溪水的涨落。等水映纹长全,笛孔里会生出‘潮眼’,吹出来的调子能跟着潮汐变。”
阿月突然指着上游喊:“快看!水在往上爬!”
果然,溪水正顺着桥柱往上漫,却不是浑浊的涨水,而是清得发蓝,里面浮着无数细小的水涡,每个涡心都嵌着颗银珠——正是刚才从蓝苔花上滚落的那些。水涡碰到桥板就炸开,化作片小小的水云,飘到阿夜手边时,竟凝成支透明的水笔。
“用它在笛身描潮纹。”老人的声音带着点急切,“水映纹还差最后半圈,得趁涨潮时描完,不然潮信鳞会褪色的!”
阿夜接过水笔,笔尖刚碰到笛身,水映纹的银线就像有了生命,顺着笔尖往前爬。笛笛在旁边急得转圈,突然跳进个水涡里,把自己滚成个银球,再跳回阿夜肩头,抖落满身银珠——那些银珠落在笛身上,正好补全了水映纹的缺口。
“成了!”阿月的贝壳镜突然射出道红光,照在笛尾的蓝苔花上,镶银的花瓣竟慢慢转成了半透明的玉色,“你看那银珠,嵌进花芯里了!”
话音刚落,溪水突然退潮,退得比涨时还快,露出的溪底铺满了刚才的光点,像块嵌满碎钻的黑丝绒。守桥老人弯腰捡起块光点聚成的石头,石头里裹着个小小的影子,细看竟是笛笛刚才在水里捞涟漪的模样。
“这是‘忆水石’,能把水里的影子存起来。”老人把石头递给阿夜,“等水映纹完全长开,就能从石头里听见当时的笛音。”
阿夜刚把忆水石放进兜里,笛身突然发烫,水映纹的银线里渗出淡金色的液珠,顺着笛孔滴进水里。那些液珠落水的地方,立刻长出丛丛青绿色的水草,草叶上还挂着细小的音符,风一吹就发出“哆来咪”的声儿。
“这是‘音草’,”老人捋着胡须笑,“说明笛子认你当主了。普通的笛子养不出音草,只有灵笛认主时,才会把多余的灵气化成草籽。”
笛笛突然对着上游狂叫,只见溪水退去的地方露出道石阶,阶上长满了刚才的音草,草叶指向石阶尽头的石窟。阿月的贝壳镜虹彩大盛,照出石窟里的景象:壁上刻满了乐谱,有些地方已经模糊,却能看出和“雾生调”有几分相似。
“是前代守桥人刻的‘潮音谱’!”老人的竹杖都在颤,“传说谁能补全这谱子,溪里的‘音蛟’就会出来护桥。三百年了,总算等到这天!”
阿夜握着笛子走上石阶,音草的叶片轻轻蹭着他的裤脚,发出细碎的调子,像在给他提示。石窟的石壁很凉,指尖摸上去,模糊的乐谱竟慢慢显露出字迹——是“籽音谣”的变调,只是结尾多了段急促的滑音,像水滴从石缝里蹦出来。
“这滑音得用潮眼来吹。”阿夜想起老人的话,试着集中意念,笛尾的蓝苔花突然吐出个小水泡,水泡落在第二孔上,瞬间凝成个小小的漩涡——正是“潮眼”!
他对着石壁吹起那段变调,潮眼在笛孔里转动,吹出的滑音真像水珠蹦跳,石壁上模糊的地方立刻亮起金光,补全成段完整的乐谱。随着最后个音符落下,石窟深处传来“轰隆”声,道水柱从石缝里喷出来,在空中凝成条银色的蛟龙,鳞片上的花纹竟和笛身的灵纹一模一样。
“音蛟!真的是音蛟!”阿月的贝壳镜掉在地上,虹彩映得整个石窟都发亮。
音蛟在空中盘旋两圈,突然俯冲下来,用头轻轻蹭了蹭阿夜手里的笛子,然后游向溪里,身体渐渐变得透明,化作道银色的水带,绕着木桥转了三圈——原本松动的桥板被水带一裹,竟自动拼合,缝隙里还长出了新的竹根,牢牢扎进河床。
守桥老人突然对着阿夜鞠躬:“老奴该退位了。”他的竹杖往地上一插,杖头的笛孔喷出道青烟,化作件青布衫落在阿夜身上,“这是‘护笛衫’,音草沾过的地方都能生出结界。”
阿夜刚穿上青布衫,就感觉手腕的蓝苔环和笛身的灵纹同时发烫,低头一看,雾缠纹和水映纹之间长出道新的纹路,像道小小的波浪——是第三纹“潮生纹”的苗头。
笛笛叼着贝壳镜跑过来,镜里映出溪面的景象:音蛟化成的水带正围着忆水石转,石头里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,能看见刚才笛笛在水里捞涟漪的样子,还能听见当时的笑声。
“三日后续上‘潮生纹’,就能请出‘音蛟笛胆’了。”老人往石窟外走,竹杖在身后留下串笛孔形状的脚印,“记着,音草要每天用晨露浇,潮眼得用溪底的月光养。”
阿月捡起贝壳镜,突然指着天空:“青鸟在叼云朵呢!”只见青鸟用嘴衔着片云,往笛尾的蓝苔花上盖,云片碰到花瓣就化作层薄雾,把镶银的花芯护了起来。
阿夜望着石窟里补全的潮音谱,突然明白,这笛子的灵纹,从来不是孤立生长的——雾缠纹靠雾养,水映纹凭潮生,而接下来的潮生纹,怕是要借天上的月光和云气了。他摸了摸兜里的忆水石,石头暖暖的,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。
溪面上,音蛟化成的水带还在轻轻晃,把阳光折成彩虹,缠在笛身上。阿月突然笑着喊:“快看笛笛!”
只见笛笛正趴在音草上打滚,身上沾满了带音符的草叶,活像团会动的乐谱。阿夜举起笛子,对着溪面吹起刚补全的潮音谱,音草跟着打节拍,溪水里的银浪又开始慢慢上涨,这次的浪头里,竟浮着无数小小的笛孔形状的泡沫。
一切都在往新的方向生长,就像这渐渐涨起的潮水,带着未知的惊喜,慢慢漫过石阶,漫向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