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小满的手指还停在半空,指尖残留着触碰玉璧时的微震。那股力量没有退去,反而顺着经脉往胸口钻,像一条温顺却执拗的蛇。他没缩手,也没动弹,只是盯着玉璧中那道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身影。
“你准备好了吗?”那人问。
陈小满低头看了眼白小染。她靠在墙角,脸色依旧苍白,可呼吸比刚才稳了许多。黄大贵蜷在不远处,尾巴上的白斑安静地亮着,像是睡熟了还在值班的老哨兵。
“我不知道什么叫准备好。”他声音不大,“但我知道,不能让她一直躺着,也不能让他再等下去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玉璧中的身影抬手一引。那块流转星河的黑色玉璧忽然轻颤,表面银光炸开,化作一道细密光丝,从陈小满掌心钻入。
剧痛。
不是火烧,也不是刀割,更像是全身骨头被拆开又重拼。他的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,硬是咬牙撑住。眼前景象开始扭曲,不再是沉船祭室,而是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——
雪夜破庙,一个披红袍的男人倒插令旗,五道光影围在他身侧,齐声高喝:“护一方安宁!”
暴雨荒山,一名女子持令跃下悬崖,身后追兵化作黑烟消散。
战火城楼,一位老者将教主令塞进孩童手中,自己转身迎向漫天妖雾……
每一张脸,都带着陈家人的轮廓。
“别看了。”脑海里响起奶奶的声音,“他们都不是为了成仙死的,你也不用怕。”
他闭上眼,任由那些画面冲刷神识。身体越来越烫,血脉像要沸腾。乾坤璧的力量一路涌向心脏,与龟甲印记撞在一起,发出闷雷般的轰鸣。
“我承此誓。”他低声说,双臂张开,像是要抱住整个世界。
刹那间,灵流归位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感从头顶灌到脚底。他睁开眼,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金芒,转瞬即逝。体内的躁动平息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律动,仿佛心跳和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同步了。
祭室静了下来。
玉璧消失了,连同那道虚影。最后一点光影飘到他胸前,融入龟甲印记,留下一句淡淡的话:“守得住人心,才守得住这方天地。”
陈小满站直身体,深吸一口气。空气里多了一种味道——不是腥气,也不是阴冷,而是雨后泥土翻新的气息。
他转身走到白小染身边,蹲下身,把掌堂令轻轻贴在她额前。金光顺着令身流淌,分成五缕,分别缠上她、黄大贵,以及另外三处无形的存在。
第一缕光碰到白小染时,她眉心微微一跳。
第二缕落在黄大贵尾巴上,白斑猛地亮了一下,随即泛起柔和的暖色。
其余三道光则悄然扩散,在空中勾勒出模糊轮廓,像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。
“醒啊。”陈小满低声道,手指抚过教主令,“该回家了。”
白小染的眼皮动了动。
下一秒,她猛然睁眼。
琥珀色的眸子清亮如洗,没了半点昏沉。她盯着陈小满看了两秒,忽然咧嘴一笑:“喂,背了我这么久,该请我吃糖了吧?”
陈小满愣住。
她撑着地面坐起来,甩了甩头发,动作利索得不像刚睡醒的人。黄大贵也在这时哼了一声,慢悠悠睁开眼,尾巴晃了晃:“哎哟,这回睡得可真香……咦?”
他突然顿住,抬头望向天花板。
不只是他。白小染也察觉到了,猛地站起身,仰头看向上方。
整艘沉船开始震动。
不是来自海底的压力,也不是水流冲击。而是从外面,从海面之上,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。像是某种巨大的乐器被拨动了第一根弦。
陈小满抓起白小染的手腕,拉着她往外走。黄大贵紧跟其后,一边跑一边嘀咕:“动静不对啊,这可不是普通灵气波动……这是……契约回应?”
三人踏上浮筏时,水鬼们已经不见了。黑水自动分开一条路,浮筏如离弦之箭般向上疾驰。
冲出海面的那一刻,风扑面而来。
天边乌云裂开一道口子,阳光斜射下来,照在阴阳巷上空。而在那片光柱中央,一道巨大的虚影缓缓成型——
马形,四蹄踏云,鬃毛如火焰燃烧。它没有嘶鸣,可整个城市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。随着它迈步,巷子里断裂的屋梁自动复原,枯死的藤蔓抽出新芽,就连空气中弥漫的残余邪气也被一扫而空。
白小染仰着头,看得出神:“这就是……真正的庇佑结界?”
黄大贵摸着下巴:“千年才现一次,上一次出现还是……算了,太久远了,记不清了。”
陈小满站在岸边,望着那道图腾缓缓旋转。它不像是被谁召唤出来的,更像是天地本身认出了新的主人。
他抬起手,掌堂令静静躺在掌心。原本粗糙的铜面此刻泛着温润光泽,像是被岁月重新打磨过。
“接下来呢?”白小染走到他旁边,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,“是不是该去找那个姓柳的算账了?”
陈小满没回答。
他只是把手按在左胸。那里,心跳平稳有力,每一次搏动,都伴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——
就像另一颗心,在体内与他同频跳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