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敦礼的瞳孔在剧烈收缩,那最后一丝神采,被高自在脸上那恶魔般的笑容彻底抽干。
送给谁?
这幅画,这幅记录了他毕生耻辱,记录了他女儿被蹂躏,记录了他清河崔氏百年清誉毁于一旦的画,要送给谁?
他不敢想,也想不出来,长安城里,还有谁比他更该死,更配得上这份“大礼”。
高自在看着他那张死人脸上浮现出的惊恐,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他喜欢这种感觉,就像猫捉老鼠,在彻底咬断猎物的脖子之前,总要先玩弄一番,欣赏对方在绝望中挣扎的模样。
“想知道吗?”高自在俯下身,将那卷画轴在崔敦礼的脸上轻轻拍了拍,动作亲昵得像是多年老友。
“我送给范阳卢氏的家主,卢承庆。”
“让他也好好学学,什么叫治家之道。”
范阳卢氏!
崔敦礼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被重锤砸中。
他明白了。
高自在这个疯子,他的报复,才刚刚开始!
清河崔氏,只是第一个!
今夜,注定是长安士族的无眠之夜!
高自在站起身,不再看地上的崔家三口。对于已经彻底玩坏的玩具,他向来没什么兴趣。
“把他们三个,还有那些女眷,都关起来,派人看好。”他对着身边的黑衣士兵吩咐道,“别让她们死了,也别让她们跑了。以后,雍州都督府的官妓,就从她们开始吧。”
官妓!
这两个字,像两根烧红的铁钎,狠狠刺入了崔莺莺的耳朵里。
她那具已经麻木的身体,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那双空洞的眼睛里,终于再次泛起了一丝波澜,那是比死亡更深的绝望。
高自在满意地瞥了她一眼,然后转身,大步向府外走去。
“许国公,”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“下一家,范阳卢氏,有劳您带路了。”
高士廉站在院中,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些哭天抢地的崔氏女眷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知道,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……
与光德坊的血腥味不同,此时的崇仁坊,范阳卢氏府邸,却是一片死寂。
卢氏家主卢承庆坐在正堂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堂下,卢氏的几位核心族老,一个个坐立不安,如坐针毡。
光德坊那边传来的动静太大了。
先是凄厉的惨叫,然后是兵刃交击的声音,最后,一切归于沉寂。
沉寂,才是最可怕的。
他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,没有一个回来,就像石沉大海,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。
“家主,到底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一名族老终于忍不住,声音发颤地问道,“崔家那边,是走水了,还是……”
“是高自在。”卢承庆的声音沙哑干涩,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,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。
“什么?!”
“不可能!他不是已经死了吗?棺材都下葬了!”
“难道是诈死?他……他想干什么?”
正堂内一片哗然。
卢承庆没有理会族人们的惊呼,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,额头上冷汗涔涔。
他知道,高自在下一个目标,一定是他。
因为在墓前,他笑得比崔敦礼还要大声。
“哐当——”
就在这时,卢府那扇朱漆大门,被人从外面不紧不慢地推开了。
没有踹门,没有喊杀。
卢府的护卫们还没来得及拔刀,就被数十张上弦的弓弩指住了脑袋,一个个僵在原地,动也不敢动。
卢承庆和一众族老冲出正堂,看到院子里这副景象,全都吓得面无人色。
高士廉走在最前面,他看着老友卢承庆那张煞白的脸,嘴唇动了动,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紧接着,一个身影,慢悠悠地从高士廉身后踱了出来。
正是高自在。
只是,此刻的他,与在崔府时的凶神恶煞截然不同。
他换下了一身血污的衣服,穿上了一件的紫色官袍,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。
在他的身边,还跟着一个用斗篷遮住全身,看不清面容的女子。
那女子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,步履蹒跚,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“卢公,别来无恙啊。”高自在拱了拱手,语气客气得像是在拜访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。
卢承庆看着他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深夜造访,多有叨扰。”高自在自顾自地走进正堂,很自然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,然后对着卢承庆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“卢公,还有各位,都坐吧,站着多累。”
没人敢坐。
所有人都像被钉在了原地,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本该躺在棺材里的人。
“怎么?不给本官面子?”高自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“还是说,卢公府上,连几把椅子都找不出来?”
卢承庆一个激灵,连忙躬身道:“不……不敢!高都督……高大人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恕罪,恕罪!”
他战战兢兢地在下首的位置坐下,其他族老也跟着哆哆嗦嗦地落了座。
高自在满意地点了点头,他伸手,轻轻揭开了身边那女子头上的斗篷。
一张苍白、麻木,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绝色容颜的脸,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“莺莺?”
卢承庆失声惊呼。
在场的卢氏族人,也都认出了她。
清河崔氏的掌上明珠,长安城里有名的高傲美人,崔莺莺!
可是,眼前的崔莺莺,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神采?
她发髻散乱,眼神空洞,嘴角甚至还有一丝未干的血痕。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,呆呆地站在那里。
“莺莺,你怎么……”卢承庆看着她,又看了看高自在,一个可怕的念头,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。
高自在没有理会他的惊骇,只是伸手,将崔莺莺揽入怀中,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。
这个动作,充满了占有和炫耀的意味。
崔莺莺的身体僵了一下,却没有反抗。
“卢公,别紧张。”高自在抚摸着崔莺莺柔顺的长发,脸上的笑容又变得和煦起来,“本官今夜前来,是奉旨办案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那卷画轴,随手扔在了桌上。
“奉雍州都督,许国公之命,清剿国贼。”高自在的目光,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“有人举报,范阳卢氏,与逆贼勾结,意图不轨。本官此来,就是为了查清此事,还卢公一个清白。”
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义正辞严。
可配合着他怀里那个失魂落魄的崔莺莺,和桌上那卷不知内容的画轴,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。
卢承庆的心,沉到了谷底。
他知道,这是猫戏老鼠的把戏。
高自在根本不是来查案的,他是来索命的!
“高……高大人明鉴!”卢承庆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我范阳卢氏,世代忠良,对大唐,对陛下,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啊!定是……定是有人恶意诬陷!请大人明察!”
“哦?是吗?”高自在挑了挑眉,“既然卢公说自己是忠臣,那想必,对于清剿国贼这种事,一定会鼎力支持吧?”
“一定!一定!”卢承庆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,“只要能为朝廷效力,我卢氏上下,万死不辞!”
“好!有卢公这句话,本官就放心了。”
高自在笑了,他笑得很开心。
他端起桌上的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堂下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卢氏族人,尤其是那些女眷。
他的目光,像是在集市上挑选货物的商人,充满了审视和玩味。
“本官听说,卢公有位千金,才貌双全,名满长安?”高自在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卢承庆的心上。
卢承庆的身体猛地一颤,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一个角落。
那里,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,正死死地咬着嘴唇,一张俏脸吓得惨白。
高自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嘴角的弧度更大了。
他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怀中崔莺莺的脸蛋,动作轻柔,话语却恶毒如刀。
“莺莺啊,你看,你的好姐妹来了。”
崔莺莺的身体,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
高自在站起身,怀里的崔莺莺像个没有骨头的娃娃一样,软软地滑倒在地,他却看都未看一眼。
他一步一步,踱到卢承庆的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卢承庆啊卢承庆,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,“别紧张,本官只是来认认人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越过卢承庆,落在了那名少女的身上。
“哪个,是你女儿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