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落雁峡的背叛
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映出杨振毫无表情的脸。他身后是五十名赤焰营精锐——不,现在应该说是“前”赤焰营精锐了,他们穿着联盟的制式铠甲,手中兵器却对准了自己曾经的盟主。
“杨振,”木子伊勒住马缰,声音在峡谷夜风中异常平静,“你说奉七长老令,可有手令?”
“事急从权,口谕便是。”杨振手腕一抖,长剑挽了个剑花,“木子伊,束手就擒吧。看在你我曾并肩作战的份上,我给你留个全尸。”
陈风策马上前,挡在木子伊身前:“杨副统领!影月谷一战,是盟主亲自为你请功!你今日所作所为,对得起战死的弟兄吗?!”
“战死的弟兄?”杨振忽然笑了,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讥讽,“陈风,你以为影月谷我们为什么能赢?你真以为黑袍人是被我们杀死的?”
木子伊心中一沉。
“他不过是颗弃子,用一条命换你们信任,让我这个‘斩杀了强敌’的英雄,能更接近联盟核心。”杨振缓缓摘下手套,露出左手手背——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,但仔细看,疤痕的形状隐约像一只扭曲的蜘蛛。
“天蛛教……”木子伊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“聪明。”杨振重新戴好手套,“三年前,真正的杨振就已经死了。我顶替了他的一切——记忆、武功、习惯,甚至左手上这道他年少时被毒蜘蛛咬伤的疤。三年,足够我爬到赤焰营副统领的位置,足够我掌握赤焰营七成的兵力。”
他顿了顿,笑容更冷:“木盟主,你以为分化了武林盟和商会,灰道就孤立了?错了。天蛛教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墙头草的合作。我们要的,是你离开据点,孤身北上的这个机会。”
峡谷两侧的山崖上,忽然亮起数十支火把。更多的身影从暗处现身,他们不全是黑衣——有的穿着武林盟的服饰,有的作商人打扮,还有的……穿着青云城守军的铠甲。
“看到了吗?”杨振张开双臂,“这才是真正的联军。灰道、武林盟叛徒、商会内奸、青云城守军中的暗桩,还有我控制的赤焰营一部。木子伊,你输了,从你父亲死的那天起,你就注定要输。”
木子伊身后的十名亲卫已经拔剑出鞘,围成一个保护圈。陈风低声急道:“盟主,我们护您突围!”
“突围?”杨振摇头,“看看你们周围。”
峡谷前后出口,同时出现了重型弩车,弩箭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——淬了毒。两侧崖顶,弓弩手已经就位,箭尖对准下方。
绝境。
木子伊缓缓下马,拍了拍躁动不安的战马,然后看向杨振:“我有一个问题。”
“问吧,将死之人,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。”
“七长老中,有几个是你们的人?”
杨振挑眉:“你觉得呢?”
“至少三个。”木子伊声音平静,“大长老闭关不是养伤,是发现了什么,被你们设计困住了。二长老常年驻守北境,天高皇帝远,最容易替换。七长老三年前失踪,归来后性情大变——应该就是毒蛛公子本人吧?”
杨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“不愧是木擎天的儿子。猜对了一大半,可惜……”
“可惜知道的太晚了?”木子伊忽然笑了,“杨振——或者说,我该叫你什么?天蛛教内堂执事?毒蛛公子的亲信?你潜伏三年,学会了很多,但有一件事你没学会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我父亲教我的最后一课,”木子伊右手缓缓按向腰间剑柄,“永远不要把你的底牌,全都亮给对手看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左手猛然一扬——三枚信号弹冲天而起,在夜空中炸开成红、蓝、紫三色烟花!
几乎同时,峡谷两侧崖顶传来惨叫!
那些刚刚亮起火把的位置,火光突然接二连三地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短促的搏杀声和重物坠落的闷响!
“怎么回事?!”杨振脸色大变。
“你以为我为什么只带十个人?”木子伊长剑出鞘,剑身在月光下如一泓秋水,“因为其他人,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秘密潜入这片山区了。韩坚的侦察营,最擅长的是什么?是山地作战,是夜间渗透。”
他剑指杨振:“你布下这个局,等我跳进来。但你不知道,这个局本身,就是我让你布的。”
峡谷前后,喊杀声四起。原本应该被弩车封锁的出口处,突然杀出两支骑兵——看旗号,竟是赵铁山麾下的北境边军!
“赵铁山不是回北境防线了吗?!”杨振身边的副手失声惊叫。
“那是给你们看的样子。”陈风冷笑,“赵将军三天前就秘密南下,等的就是今天!”
局势瞬间逆转。
杨振眼中闪过狠戾,再不废话,长剑直刺木子伊面门:“那就先杀了你!”
二、据点内的抉择
同一时间,联盟据点。
韩坚站在了望塔上,望着北方夜空炸开的三色烟花,长长松了口气。信号来了,说明盟主那边动手了,而且计划顺利。
但他脸上没有喜色,只有沉重。因为他手中还捏着另一封密信——夜枭拼死送回来的,关于青云城危局的情报。
“龙脉之钥……天蛛教……三日后强攻……”韩坚喃喃重复着这些词,每一个都重如千钧。
身后脚步声响起,柳如烟快步走来,脸色同样凝重:“韩统领,青云城方向的信鸽全断了。最后一只带回的消息是——城内出现不明瘟疫,大长老闭关处被封锁,任何人不得进出。”
“瘟疫?”韩坚冷笑,“是天蛛教的毒吧。他们要对大长老下手了。”
“织网人的情报说,毒蛛公子本人假冒第七长老,已经在青云城潜伏三年。”柳如烟压低声音,“若他突然发难,城内无人能制。我们必须驰援。”
“但盟主走前严令,据点绝不能丢。”韩坚握紧拳头,“而且我们只有不到五百能战之兵,拿什么去救青云城?”
两人陷入沉默。这是个无解的难题:救青云城,据点必失;守据点,青云城可能陷落。无论哪种选择,联盟都可能万劫不复。
“或许……”柳如烟忽然道,“我们不必二选一。”
韩坚看向她。
“天蛛教要的是龙脉之钥,而钥匙分成三部分。”柳如烟眼中闪过精光,“他们强攻青云城,是为了城里那一部分。那我们只要确保另外两部分不落入他们手中,他们就永远得不到完整的钥匙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盟主去北境取虎符,那是第二部分。而第三部分在西川唐门。”柳如烟快速说道,“我们兵分两路:你带主力驰援青云城,不求击退敌军,只求拖延时间,等到盟主从北境带回虎符;我带上最精锐的侦察小队,秘密前往西川,设法联系唐门,提醒他们保护禁地里的那部分钥匙。”
韩坚沉吟。这确实是险中求活之法,但……
“你去西川太危险了。唐门闭世百年,外人擅入禁地格杀勿论。而且这一路要经过灰道控制的区域,还要提防天蛛教的截杀。”
“正因危险,才必须是我去。”柳如烟苦笑,“我是情报司主事,对各方势力、地形、暗桩最熟。而且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我父亲当年与唐门上一代门主有旧,或许能卖个面子。”
韩坚这才想起,柳如烟的父亲柳寒山,二十年前曾是名震江湖的“千面神医”,据说救过唐门少主的命。后来柳家遭仇家灭门,只有柳如烟被老盟主所救,这才加入联盟。
“好。”韩坚不再犹豫,“你带二十人,全部从侦察营精锐中挑选。我写一封信给唐门门主,说明利害。至于青云城……我这就点兵出发。”
“等等。”柳如烟叫住他,“走之前,还有一件事要处理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据点里可能还有天蛛教的暗桩。”柳如烟眼中寒光一闪,“特别是伤兵营那个李三,我观察他三天了。他虽然装得像,但有几个细节不对——一个刚断臂的人,夜里翻身时下意识会用左手支撑,那是肢体记忆,装不出来的。”
韩坚脸色一沉:“你确定?”
“八成把握。而且……”柳如烟凑近,声音更低,“我怀疑,他可能不是唯一的。”
半个时辰后,伤兵营。
李三躺在床上,闭眼假寐。他听到了外面的骚动——军队集结的号角、马蹄声、武器碰撞声。据点要出兵了,方向是青云城。
很好,计划顺利。等韩坚带主力离开,据点空虚,潜伏的同伴就可以动手,彻底控制这个物资重地。到时候南北夹击,青云城唾手可得。
他心中计算着时间。还有两个时辰,就要和联络人交接最后的情报……
忽然,营帐门帘被掀开。李三没有睁眼,只凭脚步声判断——是王顺,那个粗心的护理兵。
但脚步声在床边停住了,良久没有动作。
李三心中升起一丝不安。他缓缓睁眼,然后全身僵硬。
站在床边的不是王顺。
是柳如烟。她一身黑色劲装,手中握着一把短弩,弩箭的箭尖离他的眉心只有三寸。
而营帐门口,韩坚带着六名亲卫,封死了所有去路。
“李三,”柳如烟的声音冰冷如刀,“或者我该叫你——天蛛教‘地字十三号’?”
李三瞳孔骤缩,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茫然:“柳主事……您说什么?我是李三啊,断臂的李三……”
“断臂?”柳如烟忽然笑了,“那你告诉我,你左臂的伤口,为什么没有‘幻肢痛’?”
幻肢痛——截肢者通常会感觉到已经不存在的肢体传来疼痛,这是神经系统的正常反应。一个真正的断臂者,哪怕昏迷中也会无意识地皱眉、抽搐。
但李三没有。三天来,柳如烟暗中观察,他从未有过幻肢痛的表现。
“还有,”柳如烟继续道,“你右手的茧子分布。一个用长枪的士兵,虎口和食指的茧最厚。但你呢?拇指和无名指的茧更厚——那是用暗器的手法。”
李三沉默。伪装被彻底识破了。
“你们怎么发现的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不再是那种虚弱的沙哑,而是变得冷静、平稳。
“从你‘醒’得太快开始。”韩坚走进营帐,“一个失血过多昏迷的人,醒来后会有眩晕、恶心、视线模糊。但你第一眼就看清了营帐里的所有人,甚至注意到了王顺腰间的钥匙。”
李三笑了:“不愧是韩统领,观察入微。但你们抓了我又怎样?据点里还有我们的人,你们找不完的。”
“我们不需要找完。”柳如烟收起短弩,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,“只需要让你‘配合’就行。”
李三盯着那枚猩红色的药丸,脸色终于变了:“‘噬心丸’……你们怎么会有天蛛教的独门毒药?!”
“因为你们天蛛教,也不是铁板一块。”柳如烟将药丸递到他嘴边,“吃下去,每十二时辰需要一次解药。否则心脏会被蛊虫啃食,痛苦七天七夜而死。想活命,就按我们说的做。”
李三额头渗出冷汗。他受过严酷训练,不怕死,但噬心丸的恐怖他亲眼见过——那是能让人求死不能的折磨。
“你们……要我做什么?”
“给你的上线传递假情报。”韩坚接话,“就说韩坚带走了据点八成兵力,留守的只有伤兵和老弱。引诱他们来攻。”
“然后你们设伏?”李三惨笑,“没用的,我一旦传递假情报,他们立刻就能识破。我们有特殊的验证方式……”
“所以你需要这个。”柳如烟又取出一枚玉佩——正是徐青交给陆文渊的那枚长命锁,“认识这个吧?徐青女儿的信物。徐青已经是我们的人了,他提供了你们验证情报的密语规则。”
李三面如死灰。徐青……连那个老狐狸都叛变了?
“选吧,”柳如烟声音轻柔,却字字诛心,“是吃下药丸,帮我们设这个局;还是我现在就杀了你,然后我们慢慢清理据点——你猜,是你那些同伴藏得好,还是我们的手段狠?”
漫长的沉默。
最终,李三颤抖着伸出手,接过那枚猩红的药丸,仰头吞下。
药丸入腹的瞬间,他感到心脏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,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,然后潜伏下来。
“现在,”柳如烟递给他纸笔,“写密信吧。按我说的写。”
三、青云城暗涌
青云城,子时。
这座南省第一雄城此刻寂静得可怕。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回荡。城墙上灯火通明,守军比平日多了三倍,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不安。
城主府地下密室,大长老木松柏盘坐在蒲团上,脸色惨白如纸。他胸口插着三根金针,针尾微微颤动,每一次颤动都让他嘴角溢出一缕黑血。
“毒蛛缠心……果然是那个孽种的手段。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虚弱但眼神依然锐利。
三天前,他在检查第七长老带回的“北境军情”时,被暗藏在卷轴中的毒针所伤。毒针上的“毒蛛缠心”是天蛛教镇教奇毒,若非他内力深厚,当场就该毙命。
但他将计就计,假装毒发闭关,实则在暗中观察。三天来,他看清了许多事:第七长老——不,毒蛛公子——已经控制了城主府七成的护卫;二长老派来的“援军”在城外三十里扎营,按兵不动;四长老和六长老态度暧昧,似乎在观望。
七长老会,七去其四,联盟最高层已经烂透了。
“木老。”密室暗门滑开,一个黑影闪入,跪地行礼。来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,声音经过特殊处理,分辨不出男女老少。
“影卫,情况如何?”大长老问。
“三件事。”影卫语速极快,“第一,木盟主在落雁峡遇伏,但早有准备,现已反杀叛徒杨振,正赶往北境。第二,韩坚已率据点主力驰援青云城,预计明晚抵达。第三,柳如烟前往西川,试图联络唐门。”
大长老点头:“比我预想的快。毒蛛公子那边有什么动静?”
“他调集了灰道残部、武林盟叛徒、商会内应,还有赤焰营一部,总计约八千人,已秘密抵达城西五十里的黑风谷。最迟后天黎明,就会发动总攻。”
“八千对三千……”大长老苦笑,“守不住啊。”
“但毒蛛公子真正的目标不是破城。”影卫压低声音,“我们截获了他给手下的密令:破城后,主力牵制守军,他亲自带一队精锐前往‘那个地方’。”
“龙脉祭坛。”大长老眼中闪过厉色,“他果然知道位置。祭坛的封印需要木家血脉和鹰扬令才能打开……鹰扬令在我这里,但木家血脉……”
他忽然一震:“子伊!他要的不是攻城,是逼子伊回来!只要子伊回到青云城,落入他手中,他就能用木家血脉开启祭坛!”
“那是否要通知木盟主不要回来?”
“不。”大长老挣扎着坐直身体,“告诉他,必须回来。但不是一个人回来——要带着北境虎符回来。祭坛封印有三重,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。只要虎符不在他手中,他就永远打不开最后一道封印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铜钥匙,递给影卫:“这是青云城这部分钥匙。你立刻出城,追上子伊,把钥匙交给他。告诉他:三钥合一之地,才是决战的战场。在那之前,无论如何不要回青云城。”
影卫接过钥匙:“那青云城……”
“我会守到最后一刻。”大长老惨然一笑,“五十年前,我参与了围剿天蛛教那一战,没能杀死毒蛛公子,留下今日祸患。这一次,就算拼了这条老命,也要拖住他。”
“可是您的毒……”
“毒蛛缠心无药可解,我本就活不过七天。”大长老摆摆手,“去吧。记住,钥匙比命重要。就算你死了,钥匙也要送到子伊手中。”
影卫重重点头,身影一闪,消失在暗门后。
密室重归寂静。大长老缓缓闭上眼睛,开始运转内力,强行压制毒性。他需要再多撑两天,至少撑到韩坚的援军抵达,撑到毒蛛公子不得不亲自攻城。
而在城主府另一端的“第七长老”居所内,毒蛛公子——现在化名“文若尘”——正对着一面铜镜,仔细地调整脸上的人皮面具。
镜中的脸是一张六十许岁的老者面容,慈眉善目,正是第七长老文若尘本来的模样。三年前,他在西川边境截杀了真正的文若尘,剥下其面皮,用天蛛教秘法制成这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。
三年了,他模仿文若尘的言行举止、武功路数、生活习惯,甚至连文若尘暗恋大长老师妹这种隐秘心事都查得一清二楚。他完美地扮演了这个角色,骗过了所有人。
只差最后一步。
“公子。”门外传来心腹的声音,“黑风谷大军已集结完毕。另外,据点那边传来消息,韩坚果然中计,带主力驰援青云城了。留守的不足两百人。”
毒蛛公子——现在该叫文若尘了——微微一笑:“很好。让‘地字组’按计划行动,拿下据点后,立刻烧毁所有粮草物资。”
“是。还有……落雁峡那边失败了。杨振暴露被杀,木子伊已突围北上。”
文若尘笑容不变:“意料之中。木擎天的儿子,要是这么容易死,反倒无趣了。让他去北境吧,赵铁山那个老顽固,不会轻易交出虎符的。等他拿到虎符再赶回来……青云城已经在我手中了。”
他起身,走到窗前,望向城主府深处那座高耸的观星塔。塔下三十丈深处,就是龙脉祭坛的入口。
五十年前,他父亲百足老人就是为了这个祭坛,被七大派围攻致死。父亲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说:“尘儿,祭坛里藏着足以颠覆天下的力量。拿到它,为父报仇,为天蛛教正名!”
五十年卧薪尝胆,五十年暗中布局。现在,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。
“木擎天,你当年抢走祭坛钥匙,害死我父亲。现在,该你儿子偿还了。”文若尘轻声自语,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。
窗外,乌云蔽月。
暴风雨,真的要来了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