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京,皇宫。
大殿内的火盆烧得通红,驱散了殿外的严寒,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。
多尔衮坐在龙椅上,面沉如水。
自从罗虎大军兵不血刃拿下锦州后,整个盛京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。
朝堂之上,往日里那些飞扬跋扈的八旗贵胄们,一个个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,沉默得可怕。
“报——”
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了大殿的死寂。
一名浑身浴血、盔甲破碎的佐领,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。
他扑倒在殿中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摄政王!败了……旅顺口……巴哈纳甲喇全军覆没!”
“什么?”
多尔衮猛地从龙椅上站起,一股凶戾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大殿。
“巴哈纳带的是三千正白旗的精锐骑兵!怎么可能覆没在一个小小的滩头?赵老四他有多少人?!”
那佐领吓得魂不附体,哆哆嗦嗦地回道:“南蛮子……南蛮子在滩头上立了妖法!他们拉了些细细的铁丝网,战马一撞上去,就被划得皮开肉绽,人仰马翻!然后……然后地里就炸开了天雷!”
“天雷?”殿中一名贝勒忍不住失声问道,“什么天雷?”
“就是天雷!”佐领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,整个人都在抽搐,“轰的一声,地上埋的铁西瓜就炸了,喷出无数钢珠铁片,前面的弟兄们……连人带马,当场就成了肉泥……一眨眼……一眨眼就没了上百人……”
“铁丝网……铁西瓜……”
多尔衮喃喃自语,他无法理解这些陌生的词汇,但佐领话语里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,却让他心头一沉。
他知道,这绝不是寻常的败仗。
“后来呢?炮呢?南蛮子的炮不是都还在船上吗?”
“他们的炮……推上了沙丘……打的不是炮弹,是铁砂子……一打就是一大片……”佐领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哭腔,“三千人……逃回来的……不到三百……”
“废物!”
多尔衮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,上面的奏折、笔墨散落一地。
三千精锐骑兵,在一个时辰内,被一支刚刚登陆的步卒打得溃败。
这种战报,比济南惨败还要让他感到耻辱和心悸。
那不是战斗,是屠杀。
就在大殿内一片死寂,众人还未从旅顺口的惨败中回过神来时,又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。
他的样子比刚才的佐领还要狼狈,身上的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,像是从荆棘丛里滚过一般。
“摄政王!鸭绿江急报!”
多尔衮眼皮狂跳,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的心脏。
“讲!”
“驻守义州的塔拜牛录……全军覆没!朝鲜人……朝鲜人反了!那支运粮船队,根本不是朝鲜民夫,是郑成功的秦军水师!”
“轰!”
这个消息,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。
如果说旅顺口的惨败,只是让他们震惊于秦军火器的威力。
那么义州的失陷,则意味着一个致命的战略困境。
西路,罗虎兵临海城。
东路,赵老四登陆旅顺,直插腹地。
南路,郑成功断绝朝鲜,虎视眈眈。
陈海那张在地图上画出的大网,此刻,真真切切地收紧了。
大殿内,彻底乱了。
“完了……三面合围,这是要我们的命啊!”
“怎么会这样?朝鲜人怎么敢背叛大清?”
“摄政王,盛京不可守啊!我们应该立刻退往赫图阿拉,甚至……甚至退回宁古塔,保存实力,以图东山再起!”一名上了年纪的固山额真,脸色惨白地喊道。
“退回宁古塔?”
多尔衮缓缓转过身,目光如刀,死死地盯着那名固山额真。
“你想让我们放弃这花花江山,滚回那冰天雪地的老林子里,像群野狗一样活着?”
那固山额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,却还是硬着头皮道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啊,摄政王!陈海的火器太邪门了,我们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一道寒光闪过。
“锵!”
多尔衮竟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,一步跨到那固山额真面前,手起刀落。
“噗——”
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,滚落在冰冷的金砖上,脸上还残留着惊愕的表情。
温热的鲜血,溅了旁边几名贝勒一脸。
整个大殿,瞬间鸦雀无声,只剩下尸体倒地的沉闷声响。
多尔衮握着滴血的刀,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众人,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谁还想退?”
无人敢应。
所有人都被多尔衮这血腥的手段震慑住了,方才的慌乱和恐惧,化作了更深的颤栗。
多尔衮将刀上的血甩在地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陈海以为三路合围就能困死我大清?他太小看我们满洲的勇士了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困兽犹斗的疯狂与决绝。
“传令鳌拜,不惜一切代价,死守海城!把罗虎给本王死死地钉在那里!”
“传令科尔沁、察哈尔各部,让他们立刻出兵!谁敢迟疑,战后本王第一个就灭了他!”
“传令全国,所有能动弹的八旗兵,还有各家各户都要出丁,全部集结!”
多尔衮走到巨大的地图前,手中的佩刀重重地插在了“辽阳”二字之上,刀柄嗡嗡作响。
“告诉所有人,援军就在路上!我们就在辽阳,跟陈海决一死战!要么,我们把他三路大军一口吞下!要么,我们都死在这里!”
“大清没有逃跑的懦夫,只有战死的勇士!”
看着状若疯魔的多尔衮,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,所有八旗贵胄都低下了头。
他们知道,退路,已经没有了。
……
京城,皇宫。
与盛京的阴沉肃杀截然不同,御书房内温暖如春。
陈海正站在一副巨大的辽东沙盘前,手中拿着一枚代表罗虎第一军的红色小旗,缓缓向前移动了一寸。
宋献策站在一旁,手里捧着刚刚汇总的情报,脸上带着一丝笑意。
“主公,赵老四在旅顺口一战,打得漂亮啊。克莱莫地雷和铁丝网,初次登场,就给了八旗铁骑一个天大的惊喜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陈海头也没抬,目光依旧盯着沙盘,“骑兵的时代,早就该结束了。多尔衮的脑袋,还停留在弓马之术定天下的旧梦里。”
一名小太监快步走进,呈上一份密报。
陈海展开一看,嘴角微微上扬。
“你看,说曹操曹操就到。”他将密报递给宋献策,“我们这位摄政王,果然不出所料。”
宋献策接过一看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“他竟然杀了主张后撤的固山额真,要将所有兵力集结在辽阳,进行决战?”
“他会的。”陈海拿起另一枚代表赵老四第二军的棋子,放在了辽阳的东南方向。
又拿起代表郑成功水师的蓝色棋子,放在了辽阳的南面。
三枚棋子,对辽阳城,形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包围圈。
“多尔衮是个极其高傲的人,你让他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关外老林,比杀了他还难受。更何况,他心里清楚,一旦退了,军心就散了,蒙古那些墙头草会第一个反咬他。所以,他别无选择。”
陈海的手指,在沙盘上那个巨大的包围圈里,轻轻画着圈。
“他会把所有能调动的力量,他最后的家底,他全部的希望,都押在辽阳这座城上。他想毕其功于一役,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扭转乾坤。”
宋献策看着沙盘,若有所思:“这……不也正中我们下怀吗?将清军主力诱至一处,聚而歼之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陈海笑了笑,那笑容里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。
“他以为这是他最后的决战机会,却不知道,这是我们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墓。”
陈海拿起一枚令箭,递给身边的传令官。
“传令罗虎,放缓攻势,稳步推进。可以攻打海城,但不要急着拿下。给鳌拜压力,但也要给他留下一丝能守住的希望。”
“传令赵老四,拿下金州后,同样不要急于冒进。在辽阳外围构筑工事,把我们的大炮架起来。”
“告诉他们,把绞索慢慢收紧,不要把狼吓跑了。”
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围点打援?”宋献策瞬间明白了。
“不。”陈海摇了摇头,眼中闪着寒光,“是建一个巨大的磨盘。我们围住辽阳,多尔衮会发疯一样地让各路兵马去增援。我们就以辽阳为饵,把他的援军,一批一批地,全部碾碎在这辽西走廊上。”
“我们不光要赢,还要赢得干干净净,让满洲八旗这四个字,从此彻底消失在史书里。”
宋献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,看着他平静说出这番血腥冷酷的计划,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。
这位主公的心思,比辽东的寒风,还要深,还要冷。
多尔衮以为自己是执棋的猎手,殊不知,从一开始,他和他整个大清,都只是这沙盘上,一枚注定被碾碎的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