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,照进王建国那间奢华而狼藉的书房时,市纪委书记马东明正拿着那张薄如蝉翼,却重若千钧的A4纸。
纸上,“我有罪我交代”五个字,像是五个扭曲的灵魂在挣扎,墨迹深处,晕染开的是一个官员彻底崩溃后的恐惧。
王建国被两名纪委干部架着,像一滩被抽去骨头的烂肉,嘴里还在语无伦次地往外倾泻着罪证,那些深埋多年的秘密,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,他迫不及待地要将它们全部抛出,以换取从那无边缓慢地狱中的解脱。
马东明没有再看他一眼,他拨通了市委书记赵卫东的电话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书记,王建国招了,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,牵扯出一个巨大的利益网络。”
电话那头,赵卫东沉默着,马东明能想象到,这位市委书记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,俯瞰着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,心情却比深夜还要沉重。
“但是,”马东明话锋一转,压低了声音,“书记,我认为有件事,必须当面向您汇报。这件事,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范畴。”
赵卫东没有问是什么事。他只是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有些事,不需要言明,当现实撕开荒诞的裂口,沉默,便是最高级别的默契。
市政务服务中心,这场名为“懒政怠政”的现场警示教育展,已经持续了一夜。
那些被凝固在时间里的“活人雕塑”,成了云州市官场最惊悚的景观。天亮之后,接到市委办公厅紧急通知的各单位领导干部,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,陆续赶到。
他们看到了什么?
他们看到了税务窗口那个平日里总把“系统慢”挂在嘴边的老油条,正保持着手握鼠标的姿势,食指悬停在按键上方,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也无法按下。他的眼球布满血丝,脸上是一种想上厕所而不得的、扭曲的痛苦。
他们看到了人社窗口那个对残疾人爱答不理的女职员,手臂僵在半空,面前那杯水的热气早已散尽,她的嘴唇干裂,眼神里满是对于水的渴望和绝望。
他们还听到了,从这些“雕塑”嘴里,缓慢而清晰地,吐露出的一个个罪行。
“我……不……该……收……老……刘……送……的……那……两……瓶……茅……台……”
“那……个……项……目……的……审……批……我……故……意……拖……了……一……个……月……”
这不再是警示教育,这是一场公开的、大型的、超现实的集体忏悔。到场的干部们,一个个脸色煞白,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也有些“小毛病”的,更是两腿发软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
他们看不懂这背后的原理,但他们看懂了这其中的恐怖。
当马东明带着人,将一份份详细的口供和王建国的供词进行交叉比对后,一场席卷整个云州政务系统的风暴,正式拉开序幕。
纪委的行动,快如闪电。
他们来到那个税务窗口的“老油条”面前,一名年轻的纪委干部面无表情地宣读:“经查,你涉嫌利用职务之便,收受贿赂,延误审批,现对你采取留置措施。”
当“留置措施”四个字落下的瞬间,那股禁锢着“老油条”的无形力量,仿佛被抽走了根基,轰然消散。
“噗通!”
男人双腿一软,直接瘫倒在地。时间重新在他身上恢复了流速,被压抑了一天一夜的生理与心理的折磨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他捂着肚子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,随即,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。
他失禁了。
在众目睽睽之下,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税务干部,以一种最狼狈、最屈辱的方式,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。
这一幕,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所有在场干部的心上。
接下来,是人社窗口的女人,是环保窗口的年轻人……
纪委的干部们,像在执行某种古老的仪式。每宣读一份处理决定,就有一个“雕塑”从时间的监牢中被“释放”,然后立刻被戴上冰冷的手铐,押进另一座现实的监牢。
他们哭喊,他们求饶,他们崩溃。
可这一切,都无济于事。
苏正写下的那句批示,给了他们最公平的审判。当他们的罪行被揭露,当惩罚的铁拳落下,那股神秘的力量便会退去。它只负责“审判”,不负责“执行”。
当最后一个“雕塑”被押上警车,政务服务大厅里,终于恢复了真正的寂静。
那些被“高效”附体,疯狂打扫了一天一夜的职员们,也随着最后一辆警车的远去,齐齐身体一晃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一个个瘫倒在地,昏睡过去。
这场惊心动魄的“神迹”,终于落下了帷幕。
但它在云州市官场掀起的滔天巨浪,才刚刚开始。
三天后,市委常委扩大会议。
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市委书记赵卫东坐在主位,脸色平静,但所有人都知道,平静的海面下,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流。
“市政务服务中心事件,性质之恶劣,影响之坏,触目惊心!”赵卫东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,“这已经不是作风问题,这是在动摇我们执政的根基!”
他环视全场,目光所及之处,官员们纷纷低下头,不敢与之对视。
“从今天起,我要在全市推行一项改革——‘首问负责制’、‘限时办结制’!任何一个窗口,接到群众的业务,就是第一责任人!任何一项业务,都有明确的办结时限!谁敢推诿,谁敢拖延,市政务服务中心那些人的今天,就是他的明天!”
“我不管什么流程复杂,不管什么人手不足!那是你们要去解决的问题!解决不了,就换能解决的人来!”
“另外,市纪委、市委督查室,成立联合巡查组,不打招呼,不定时间,随机暗访!所有窗口,全程录音录像!我倒要看看,谁的头还那么铁!”
赵卫东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颗钉子,狠狠地钉进在场所有官员的心里。
他们知道,云州的天,要变了。
那个曾经习惯了和稀泥、讲人情、看脸色的官场生态,被一场诡异的“神罚”,彻底击碎了。
……
半个月后。
焕然一新的市政务服务中心,重新对公众开放。
大厅宽敞明亮,曾经那些昏暗的角落被全部打通,换上了柔和的灯光。每一个窗口上方,都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,上面清晰地滚动着该窗口所有可办业务的流程图、所需材料和承诺办结时限。
大厅中央,增设了智能引导台和自助服务区,几个穿着红马甲的年轻志愿者,正微笑着引导前来办事的群众。
曾经那些懒散的面孔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张张精神饱满、业务熟练的新面孔。他们微笑着,用标准而亲切的普通话,耐心地解答着每一个问题。
“您好,阿姨,您办这个老年证,只需要身份证和一张一寸照片就行,我带您去那边自助拍照机,免费的。”
“先生,您的公司执照变更,材料都齐了,我们承诺是三个工作日内办结,您看,这是回执单,上面有查询码,您在手机上就能随时查到进度。”
没有了争吵,没有了不耐烦,只有高效的流转和满意的微笑。
张大山老人,又来了。
他不是来办事的。他只是想来看看。
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旧中山装,拄着那根熟悉的拐杖,慢慢地走进了大厅。
一个志愿者立刻迎了上来,“大爷,您好,请问您要办什么业务?”
张大山摆了摆手,指了指大厅角落里新设的休息区,“不办事,我……我就是来坐坐。”
志愿者笑着把他扶到一张舒适的椅子上,还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。
张大山捧着水杯,看着眼前这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。他看到一个年轻人,只用了十分钟,就办完了以前要跑三四趟的房产过户手续,拿着新证,满脸不敢相信地走了出去。他看到一个中年妇女,因为材料不齐,窗口的工作人员不仅没有不耐烦,反而拿出一张纸,清晰地为她列出了所缺的材料,并告知了补办的地点和流程。
一切,都和半个月前,那个冰冷、绝望的下午,截然不同。
老人看着看着,浑浊的眼睛,渐渐湿润了。
他想起了那个年轻人,那个坐在他身边,听他絮叨了半天,然后平静地在一份报告上写字的年轻人。
他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,叫什么名字。
但他知道,眼前这一切,都和那个年轻人有关。
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,温热的水流,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。
他转过头,对身边一个同样在等待的陌生人,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、灿烂的笑容。
“这世道,还是有盼头的。”
……
市委办公厅,副主任办公室。
苏正的桌上,也放着一杯茶,茶已经凉了。
他刚刚看完了市委督查室呈送上来的,《关于市政务服务中心整改后试运行一周的情况报告》。
报告里,群众满意度,百分之九十九。那百分之一的不满意,是因为自助饮水机的水,不够热。
苏正放下报告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林思齐推门进来,脸上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兴奋。
“苏哥,你看了吗?服务中心那边,现在简直成了咱们市的模范标兵了!好多外地市都派人来学习了!大家都说,是赵书记这次下了狠心,铁腕治政!可我知道……”
林思齐压低了声音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正,“我知道,这都是苏哥你的功劳!”
苏正抬起头,看了他一眼,淡淡地笑了笑,“我有什么功劳?我只是写了份报告而已。是赵书记和马书记他们领导有方。”
林思-齐还想说什么,但看着苏正那平静无波的眼神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他知道,这位年轻的领导,不喜欢居功。
待林思齐走后,苏正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。窗外的夕阳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他缓缓从抽屉里,拿出了那支爷爷留下的,英雄牌钢笔。
这一次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股磅礴而温润的力量,正从笔身源源不断地反馈到他的掌心。这股力量,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“怨气”,它似乎经过了某种提纯和转化,变得更加精纯,更加厚重。
笔身那暗金色的光芒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内敛,却也更加深邃,像一块蕴含着星辰的古老琥珀。
苏正凝视着笔身上那条盘踞的龙形虚影。
他发现,那龙影的轮廓,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。龙鳞的纹路,龙须的飘动,甚至那双紧闭的龙目,都栩栩如生。
就在他凝视着那双龙目的时候,异变,陡然发生!
那双紧闭的龙目,毫无征兆地,猛地睁开!
两道微缩的、金色的闪电,在龙目中一闪而逝。
紧接着,一声低沉、威严、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,不是通过空气,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,轰然炸响!
“嗡——”
苏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,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声龙吟中,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
他手中的钢笔,变得滚烫,那条几乎要凝实成真龙的虚影,围绕着笔身,疯狂地游动起来,仿佛要挣脱这支笔的束缚,冲上云霄!
神笔,在吸收了这次事件中庞大的民怨与民望之后,迎来了又一次惊人的蜕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