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5章:王主任主动投案,交代所有“慢作为”罪行!
市政务服务大厅,那片被称为“寂静”的区域里,时间仿佛一块被冻结的琥珀。
那个安监窗口的年轻人,成了琥珀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标本。他的嘴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、不自然的姿态张开,喉咙里积蓄的力量,终于冲破了时间的桎梏,化作一个被拉长到失真的音节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……说…………”
这声音微弱,拖沓,像老旧磁带被卡住时发出的垂死呻吟。但在场的所有人,无论是维持秩序的纪委干部,还是围观的群众,都听懂了。
他说,他说。
他要说什么?
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年轻人的眼角,一滴浑浊的泪珠,开始了一场漫长无比的旅行。它从眼角渗出,缓慢地滑过他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脸颊,最终悬在他的下巴上,像一颗即将坠落却永远无法坠落的露珠。
这滴泪,彻底压垮了他脆弱的心理防线。
“我……交……代……”
“推……诿……是……我……的……错……”
“我……不……该……收……那……条……烟……”
断断续续的、被拉长了的音节,从他嘴里一个一个地往外蹦。每一个字,都像是在用尽他灵魂的全部力气。
这诡异的“慢动作忏悔”,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嚎都更具冲击力。它像一根无形的鞭子,抽打在其他“活人雕塑”的心上。
那个想喝水的女人,伸在半空的手臂开始剧烈地、缓慢地颤抖。她看着那个年轻人,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永远无法触及的水,眼中的惊恐被绝望所取代。
那个握着鼠标的税务干部,凝视着屏幕上永恒闪烁的光标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膀胱正在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抗议,一种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折磨,让他几欲发疯。
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,尤其是在地狱里。
当第一个人选择跪下,剩下的人便再也找不到站着的理由。
“我……也……说……”
“我……错……了……”
“别……折……磨……我……了……”
一时间,这片“寂静”的雕塑展区,变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、大型慢动作行为艺术现场。一个个曾经趾高气扬的窗口职员,此刻都成了笨拙的木偶,用一种滑稽而悲惨的方式,争先恐后地,吐露着自己的罪行。
马东明站在警戒线外,面沉如水。他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,心中那股因为见证了超自然力量而产生的震撼,已经渐渐被一种冰冷的、属于纪委书记的职业本能所取代。
“录下来。”他对着身旁的下属,冷冷地吐出三个字,“每一个字,都给我录下来。他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,都是最原始、最真实的口供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,在城市的另一端,王建国也在经历着他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。
他站在自家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,像一尊被遗忘在门口的石像。门外那个飞速旋转、光怪陆离的世界,与门内这个凝固了他所有动作的“慢”世界,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。
他被世界抛弃了。
这个认知,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,捅进他的心脏,然后缓慢地、残忍地,来回搅动。
他放弃了出门的念头,缓缓地,转过身。这个简单的转身,花了他一个小时。他重新看向这栋他用半生贪腐换来的豪宅。昂贵的波斯地毯,意大利的真皮沙发,墙上挂着的不知真假的名家画作……所有的一切,在他眼中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。
这里不是家,这里是一座更华丽、更宽敞的监牢。
他一步一步,挪向沙发。他想坐下。
当他终于将自己肥硕的身体,重重地、缓慢地,摔进那柔软的沙发里时,已经是下午。阳光的角度发生了变化,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。
客厅的电视还开着。
云州本地新闻频道,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,在他听来,依然是快到无法分辨的叽里呱啦。但屏幕上的画面,他却看懂了。
那是他无比熟悉的,市政务服务中心的大厅。
画面上,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。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在维持秩序。而警戒线内,他那些熟悉的手下,一个个保持着千奇百怪的姿势,像一组被展览的蜡像。
镜头给了一个特写,是那个税务窗口的“老油条”。他低着头,保持着找东西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屏幕下方,一行醒目的标题滚动着:《我市开展“懒政怠政”现场警示教育,全市干部反响热烈》。
王建国看着电视里的画面,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“王国”变成了全市的笑柄和反面教材,看着自己的手下们正在经历和他类似的、甚至更加公开的折磨。
他忽然笑了。
那笑声,从他的喉咙里缓慢地挤出来,悠长,怪异,像夜枭的啼哭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,这才是苏正那句批示的真正含义。
“让所有百姓都‘满意’,让所有人都‘享受’这份‘便捷’!”
百姓满意了,他们看到了报应。
而他们这些“慢作为”的人,也“享受”到了。享受到了这份被时间放慢千百倍的、极致的“慢”。
公平,何其的公平。
王建国笑着,眼泪却顺着他肥胖的脸颊,缓慢地流淌下来。
他不想再“享受”下去了。
他要结束这一切。
他知道,法律的审判,纪委的审查,都不可怕。最可怕的,是被困在这永恒的、清醒的、缓慢的地狱里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他要自首。
他要投案。
这个念头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。他要向那个降下“神罚”的力量屈服。
他要写一封投案自首书。
这个决定,让他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。他挣扎着,从沙发上爬起来。他的目标,是书房。那里有纸,有笔。
从客厅到书房,不到十米的距离,他走了两个小时。
当他终于扶着书房的门框,看到那张熟悉的红木书桌时,天色已经擦黑。
他走向书桌,拉开抽屉。每一个动作,都充满了仪式感。他拿出了一张雪白的A4纸,又从笔筒里,抽出了一支沉甸甸的派克钢笔。
他拧开笔帽,这个简单的旋转动作,他做了五分钟。
他将白纸铺平在桌面上,握着笔,悬在纸张的上方。
他深吸一口气,这一口气,吸了整整一分钟。
然后,他落笔了。
笔尖接触纸面的瞬间,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。那支笔,仿佛有千斤重。每一个笔画,都需要他调动全身的力气,与那股凝固了时间的力量抗衡。
第一个字,“我”。
一个简单的撇,他写了十分钟。他眼睁睁地看着笔尖在纸上划出缓慢的、颤抖的墨痕。
一个横,又花了十分钟。
当他终于写完“我”这个字时,他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,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。
他抬起头,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。时针,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。
他没有放弃。
他继续写。
“有”。
“罪”。
夜,越来越深。窗外,万家灯火亮起,又一盏盏熄灭。城市陷入沉睡,又在黎明中苏醒。
王建国的妻子,那个养尊处优、对他漠不关心的女人,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。
她一觉醒来,发现丈夫的床是空的。她走出卧室,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。她推开门,看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。
她的丈夫,王建国,像一尊雕塑,趴在书桌上。他握着一支笔,笔尖停在一张纸上。他的身体,在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,微微颤抖着。
“建国?你干什么呢?一晚上没睡?”她皱着眉,走上前。
她看到了那张纸。
纸上,只有三个字,写得歪歪扭扭,如同出自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童之手。
“我……有……罪……”
而王建国手中的笔,正停在第四个字的起笔处。
“你疯了?”女人尖叫起来,伸手去夺那张纸。
可她的手,在即将碰到纸张的瞬间,一股冰冷的、让她汗毛倒竖的感觉袭来。她的动作,猛地变慢了。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,在空气中缓慢地移动,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“啊!”她惊恐地尖叫着,猛地把手缩了回来。那股缓慢的感觉,瞬间消失了。
她看着自己的丈夫,再看看那张诡异的纸,终于明白了什么。
这不是恶作剧,这不是生病。
这是……这是撞邪了!
她连滚带爬地跑出书房,抓起电话,手指颤抖着,拨出了一个她曾经最不想拨打的号码。
“喂?是……是市纪委吗?我……我是王建国的老婆……我……我要举报!不是,他要自首!你们快来!快来啊!他……他中邪了!”
……
接到电话的马东明,正在办公室里盯着大屏幕,屏幕上是政务服务中心“雕塑展”的实时监控。
当他听到王建国妻子的那番语无伦次的哭喊时,他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地址!”
他没有犹豫,立刻亲自带队,警车呼啸着,划破清晨的宁静,直扑王建国的别墅。
门是被保姆打开的。
马东明带着人冲进书房。
他看到了趴在书桌上的王建国,看到了那张只写了三个半字的纸。
王建国也看到了他们。他抬起头,那张因为一夜未眠和无尽折磨而浮肿的脸上,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他知道,解脱的时刻,到了。
他用尽最后的力气,驱动着那支重若千钧的笔,在纸上,完成了第四个字的最后一划。
“代”。
“我……有……罪……我……交……代……”
当最后一个笔画完成的瞬间,王建国感觉到,那股禁锢了他整整一天一夜的、如同水泥般粘稠的力量,轰然消散。
时间,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流速。
被压抑了太久的感觉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涌回他的四肢百骸。
心脏疯狂的跳动,血液奔涌的喧嚣,空气涌入肺部的灼热,皮肤上汗水的冰凉……
还有那被蚊子叮咬后,被放大了无数倍的、深入骨髓的奇痒。
所有的一切,都在一刹那,回归了。
“啊——!”
王建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整个人像一滩烂泥,从椅子上滑了下来。他蜷缩在地上,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,嚎啕大哭。
他一边哭,一边语无伦次地,将自己的罪行,竹筒倒豆子一般,全都吼了出来。
“我说!我全都说!那个御景华庭的房子,是开发商送的!我老婆账上那三百万,是帮人办资质拿的回扣!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
两名纪委干部上前,将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架了起来。
马东明没有看他。他的目光,落在那张薄薄的A4纸上。
“我 有 罪 我 交 代”
五个字,写得力透纸背,墨迹因为主人的颤抖而晕染开来,像一滩滩干涸的血。
马东明拿起这张纸,他能感觉到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。
他转过身,看着窗外刚刚升起的朝阳,脑海里,浮现出苏正那张平静得过分的年轻脸庞。
他以为苏正是一把刀,一把能斩断一切沉疴的利刃。
现在他明白了,苏正不是刀。
他是一支笔。
一支,能够改写现实,审判灵魂的……神笔。
马东明拿出手机,拨通了市委书记赵卫东的私人号码。
“书记,”他的声音,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,“王建国,崩溃了,全部交代了。”
“但是,我觉得有件事,必须当面向您汇报。这件事,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范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