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滴停在半空。
它没有落下，也没有上升。只是悬着，像被钉在混凝土裂缝的出口处。我盯着它，手撑在操作台边缘，指节发麻。就在刚才那一瞬，它分裂了——其中一滴向上穿过了天花板。不是蒸发，不是反弹，而是直接穿透固体结构，消失在上方空间。
小雨还站在墙边，藤蔓在她手里微微颤动。她没说话，但眼神变了，像是在听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。她的嘴唇动了一下，声音很轻：“它们说我们来得太早。”
我没有回应。零域还在恢复中，图纸生成延迟严重，防火匣里的纸质设计图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。我摸了摸口袋，确认它还在。
就在这时，头顶的天空裂开了。
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裂，而是星体排列开始移动。原本静止的光点缓缓偏移，速度极慢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感。三颗主星连成一线，接着是七颗次级星体围绕它们旋转，形成一个不断自我嵌套的几何图形。线条清晰，角度精确，没有任何误差。
我认得这个结构。
那是我在第215章画过的“穹顶锚定阵列”——一种用于稳定大型生态建筑的空间支撑系统。当时是为了加固庇护所的能源核心，防止地基塌陷。而现在，它正被投射在天穹之上，由星辰构成，真实存在。
张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林川，你看清楚了没有？”
他站在我右后方两步远的位置，战术目镜已经启动。他的左眼泛着微弱的蓝光，正在记录整个星图变化过程。我没回头，只点了点头。
“不只是这个。”他说，“我放大了中心区域，发现了一个标记。”
我抬手，示意他继续。
“守夜人徽章。”他说，“嵌在几何结构的核心节点里，和旧基地地下三层的能源标识完全一样。”
我闭上眼。守夜人已经覆灭多年，他们的技术也随着灰点的清洗行动被彻底清除。可现在，这个标志出现在外星文明的投影中，而且是以如此自然的方式融入高维几何体系。
这不像是模仿。
更像是传承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打开随身终端，调出残存的零域能力模块。精神力依旧不稳定，但我必须试一次。我在地面划出一道短弧线，用的是莫比乌斯环的起始轨迹——这是第213章对抗金属狂潮时用过的干扰手段，能切断杂散能量对神经系统的渗透。
弧线刚完成，天空中的星图突然停顿了一秒。
然后，一道光从虚空降下。
不是激光，也不是粒子束，而是一整块立体结构凭空浮现。它悬浮在我们前方三百米处，通体透明，边缘泛着冷白色光晕。形状正是我脑海中最原始的设计图之一：六面体嵌套双螺旋支撑架，用于早期方舟外壳的抗压测试。
我的设计图。
但它比我的更完整，材料层级达到了分子级自修复标准，连接点采用了我从未见过的能量传导方式。它不仅存在，而且完美运行。
张虎低声说：“他们在回应你。”
我没有动。这不是交流，是展示。他们知道我能看懂这些结构，也知道这些结构来自我的思维。但他们不说一句话，不做任何解释。
我抬起右手，向前伸了一寸。
那道光结构立刻变形。
六个面同时旋转，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形态——依然是我画过的，第218章的“逆向引力井”，用于引导大气流动的高空装置。它甚至还原了我当初标注的误差修正值，在第三节点做了微调。
我的手停在半空。
他们不仅看过我的设计图，还理解了我的错误，并替我改了过来。
张虎突然按住了武器保险栓。他的身体绷紧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。
我也看到了。
那个光结构的中心，开始凝聚一个人影。
轮廓逐渐清晰，穿着黑灰色作战服，肩部有破损的防护层，左手握着一把带锯齿边缘的刀具。脸慢慢显现出来。
是赵明。
我呼吸一顿。
他不该在这里。他死在黑日爆发后的第七个月，是在东区地下通道里被失控的改造人群围攻致死的。我亲眼看着他倒下，手里还攥着半张未完成的城市排水图。
可现在，他就站在那里，眼神平静地看着我。
张虎的枪口已经抬起，但没有开火。他知道这不对劲。这不是尸体复活，也不是幻觉。赵明的身影是由纯粹的光构成的，每一根发丝都符合分形逻辑，像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借用他的形象进行表达。
我没有下令攻击。
我向前走了一步。
赵明没有动，也没有说话。但他抬起右手，指向天空。
我抬头。
星体再次移动。
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结构，而是展开成一片庞大的几何网络。无数线条交织，形成一个覆盖整个天穹的巨大图案。它的基本单元是三角形，但每一个角都被拉长、扭曲，最终拼合成一个我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武器形态。
我认出来了。
那是灰点计划最后阶段研发的“终焉之柱”——一种能够撕裂空间连续性的终极武器。理论上它可以将整个城市从现实剥离，送入量子沉降态。项目编号是G-7，只有少数高层知晓，资料早已销毁。
可现在，它被完整地复现了出来，由星辰构成，横跨天际。
张虎的声音有些发抖：“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？”
我不知道。
但我知道一件事：这不是威胁。
如果是攻击，我们早就消失了。这片空间拥有远超我们理解的力量，不需要用死者面孔来恐吓我们。他们展示这些，是为了让我们看懂。
他们希望我们知道——他们知道一切。
我立刻蹲下身，用手在地上快速刻画反向希尔伯特曲线。这是一种自相似结构，能在局部反射高维信号，或许能引发一点反馈。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回应方式。
最后一笔刚落，方舟发出了一声闷响。
我猛地回头。
船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微裂痕，不是物理损伤，而是分子层级的离散现象。金属外壳的部分区域变得模糊，像是正在被分解成基础粒子。警报系统还没响起，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。
天空中的星图，刚才那一瞬间，频率变了。
它扫描了我们。
不是探测，是全面解析。而方舟的结构恰好与某个被标记为“危险”的设计图重合，触发了自动清除机制。
我站起来，举起双手，掌心向外。
这是投降的姿势，也是停止的信号。
张虎也放下了武器，但仍然保持着警戒状态。他的战术目镜还在录制，数据流持续传回备用终端。
赵明的身影静静地看着我，然后缓缓抬起左手。
他手中的刀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张展开的设计图。
图上画着一座桥。
不是普通的桥，而是连接两个不同空间维度的通道结构。支撑点用了三种不同的几何体系混合搭建，其中一部分，竟然是我昨天在防火匣里封存的那份图纸的延伸。
他把图轻轻往前一推。
图纸化作光点，飘向我。
我没有接。
它停在我面前一米处，静静悬浮。
然后，整片天空的星体再次开始移动。
新的图案正在形成。
这一次，我看不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