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他这副稳坐钓鱼台、如同胜利者向战败者索要赔偿的姿态,纳兰云烟心里涌起强烈的屈辱和不甘。
可她又能如何?
冷静下来后,她不得不承认,刚才的硬气有一半是冲动。
她根本没有信心拖着行李箱走出这个门,去面对夏侯云澜布下的天罗地网,以及那可以预见的、生不如死的结局。
夏侯云澜私底下的手段有多凶残,别人或许不知,但她这个曾经的“干女儿”、他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,又怎会不清楚?
“你……想要什么?”
她轻咬着娇艳的红唇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无奈。
“想明白了?想明白就好。”
徐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算你识相的笑意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那我们就先来聊聊……你亲人的事情。”
他顿了顿,慢条斯理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:
“据说,你的父母,现在正在加拿大,对不对?”
“你怎么会知道?!”
纳兰云烟瞳孔骤缩,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徐浪可能查到了些什么,但听到父母的具体下落被如此轻描淡写地道出,她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,迫切地想知道消息的来源。
“别用那种眼神看我。”
徐浪摆了摆手。
“坦白说,你的布局并不算高明。夏侯云澜能查到,没道理我就不行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一丝戏谑。
“不过,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,是你父母的安危。”
“如果我是你,现在最该做的,就是立刻打电话,让你父母想办法逃离加拿大。”
被徐浪这一点醒,纳兰云烟才猛然想起他之前的警告。
那丝侥幸心理,在如此赤裸裸的现实面前,彻底粉碎。
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犹豫了一下,还是颤抖着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。
按下一串冗长的国际长途号码后,听筒里传来等待音。
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
终于,电话被接起,传来一个慈祥而略显苍老的声音:
“喂?是云烟吧?看到是大陆的区号,我就猜到准是你没错。”
“爷爷……”
纳兰云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。
“爸和妈呢?你们……都还好吧?”
“好,都好!”
“这里环境挺适合养老的,就是语言不太通,不过街坊里华人也不少,前几天我还认识几个年纪相仿的老伙计,一起搓搓麻将,玩玩牌九,挺自在的。”
“哦,对了,这里的空气是真好啊,比在国内时整天吸那些污浊空气强多了……”
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,纳兰云烟却心急如焚,不知该如何开口说那残酷的现实。
好几次话到嘴边,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好一会儿,她才语气生硬地打断:
“爷爷,等爸爸回来,您让他立刻打这个电话号码找我。有急事!”
“好的,云烟。”
“你在大陆那边过得怎么样?什么时候能过来团聚啊?”
“快了……应该要不了多久了。”
纳兰云烟声音低沉。
“爷爷,我这边还有点工作要忙,晚点再聊。”
“哎,好,好,你忙,注意身体啊……”
挂断电话,纳兰云烟握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,眸子里充满了化不开的忧虑。
形势已经再明朗不过,徐浪说夏侯云澜派人去了加拿大,恐怕绝非虚言。
可是,这件事她自认做得极其隐秘,为什么徐浪会知道?
夏侯云澜又是如何得知的?
重重的疑惑如同巨石压在心口,她数次想开口质问徐浪,却又强行忍住。
徐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,轻笑一声,主动挑明:
“是不是很疑惑,风声是怎么走漏的?”
“……是。”
纳兰云烟点了点头,深吸一口气,试图理清思路。
“这件事,除了我父母和爷爷,绝无外人知晓。”
“就算当初安排他们出去,我也是通过中间人,而且从未透露过我的家庭背景。”
“平日里通电话,我也是在南唐各个小区找不同的公用电话亭,从不在固定地点……”
“哼!自以为天衣无缝,却忘了百密终有一疏!”
徐浪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,提醒道。
“纳兰小姐,我提醒你,你最近一次给家里打电话,是在什么地方?什么情况下?”
“最近一次?”
纳兰云烟蹙眉回忆。
“当时……我捅了夏侯杰之后,匆忙逃离了那家私人会所。”
“我知道接下来肯定会面临疯狂搜捕,所以收拾了行李就直接来了江陵。”
“当时担心家里长时间联系不上我会着急,因为每个星期我都会固定打电话报平安……”
“所以,我就打了个电话回家,骗我爸说我要到外地封闭进修一段时间……那个电话,就是在江陵市打的!”
“那就对了!”
徐浪一拍大腿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
“告诉你,你远远低估了夏侯云澜的手段和城府!”
“自从确定你在这座城市出现过,并且种种迹象表明你没有离开,他就已经把江陵翻了个底朝天!”
“当然,我这里除外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带着几分嘲弄:
“问题就出在你打那个电话的时候!你下车去找电话亭,怎么就忘了乔装打扮一下?”
“还穿着那身惹眼的性感制服……啧啧,偏偏那家电话亭的老板,就是个在道上混的机灵鬼,对你可是‘惊为天人’,日思夜想,不知道在脑子里把你意淫了多少遍。”
“所以,夏侯云澜的人根本没费多大功夫,就从那个老板嘴里,得到了你的线索。”
纳兰云烟被徐浪这充满暗示的话说得脸颊一阵发烫,但她此刻更关心的是后续,强忍着羞愤,冷声分析:
“所以,夏侯云澜就根据那老板提供的时间,去查了那个电话亭当月的通话记录?”
见徐浪点头确认,纳兰云烟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:
“这些事……你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?连那个老板的心理活动你都……”
“这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
徐浪缓缓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语气变得严肃。
“现在的情况是,如果不出意外,夏侯云澜很可能已经派人用各种借口,给你加拿大的家里打过电话探听虚实了,接电话的,说不定就是你那位毫无防备的爷爷!”
“我认为,你当前最紧迫的,不是追问我是怎么知道的,而是尽快想办法,让你的亲人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!”
他走到门口,手握在门把手上,背对着她,留下最后一段冰冷而现实的话语:
“加拿大地方不小,但青帮和华盟的触角,未必伸不过去!”
“别忘了,华盟里面,还有‘大圈’那群亡命之徒!”
“别人或许忌惮本土的‘地狱天使’,大圈那群人可未必会怕!”
“纳兰云烟,我希望经过这次,你以后别再对我耍小聪明。”
“我对你并无恶意,但也请你别把我当成可以随意糊弄的冤大头!”
“如果不是我今天提醒你,如果不是你最后冷静下来没有负气离开……我敢保证,不出三天,你收到的,就会是来自加拿大的噩耗!”
“砰——”
房门被轻轻带上。
房间里只剩下纳兰云烟一人。
直到这时,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软软地靠在床头,一阵后怕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。
徐浪临走前那番话,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。
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,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。
那双风情万种的美眸里,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难以掩饰的、深入骨髓的慌乱与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