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亮,艾琳还站在测试台前。水晶的光流已经停了,但她盯着它看了很久。她把记录卷塞进皮袋,转身朝校场走去。
石台上下着薄灰,昨夜风沙吹过,没人来扫。艾琳踏上台阶,脚步很轻。台下已有不少人聚集,游侠靠左边站,雇佣兵在右,村民散在后方空地。有人抱着锄头,有人背着水袋,没人说话。
她没开口先看人群。那名被反冲伤到手臂的游侠也在,布条还缠在右臂上,站得笔直。
“你们看到过我们跌倒。”艾琳的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传到了后排,“也见过我们爬起来。”
她停了一下。
“昨天三支箭射穿木盾,裂缝深到能插进手指。同样的力道,打在屏障上,箭断了,屏障还在。”
台下有人抬头。几个雇佣兵 exchanged glance,一个老兵低声对旁边人说了句什么。
“我不指望你们相信这东西从哪来。”艾琳继续说,“我只问你们一件事——你们信不信我们一起打过的每一场仗?”
没人动。
“鹰喙岭那一战,我们只有两百人。敌军斥候都没发现枯河谷有埋伏。滚石砸下去的时候,他们连喊都来不及喊。”
她的声音稳住。
“北岭矿场,没人知道那里还能出铁砂。我们挖开了封口,带回了能做武器的料。后来兵器坊用银蓝矿石加固矛头,第一批改良长矛试用那天,游侠队一击就破了三层皮甲。”
人群开始安静地听。
“你们当中有人觉得这是运气。可五次伏击成功,三次转移阵地没被发现,魔护小队能在十秒内撑起屏障——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。”
一名村民往前走了一步。是个老妇,背有点弯,手里握着一把短锹。
“我家儿子死在三年前的火里。”她说,“那天他回来报信,腿跑断了,嘴里还在喊‘快走’。我们没走成,房子烧了,粮仓也塌了。”
她举起锹。
“现在我拿不动刀,但我能挖壕沟。我能送水。我能守营地。”
她说完,没人接话,但周围的人慢慢挺直了背。
艾琳走下石台,走向游侠和雇佣兵之间的空地。
“我知道有人问我,凭什么相信能赢?”
她看向右边队列里的雇佣兵头目。那人胡子拉碴,一直没表态。
“我不保证不死。”艾琳说,“但我保证——每一个倒下的兄弟,名字都会刻在领地最北的石碑上。风吹草动,皆为其歌。”
空气静了几秒。
然后那名缠着布条的游侠举起了手。
“我愿战至最后一息!”
他的声音撕开沉默。
其余四名魔护小队成员立刻响应,齐声喊出同样的话。声音不大,但坚定。
雇佣兵头目向前一步,单膝触地。
“我们为金而来。”他说,“但为你这颗心留下。”
他身后三十多人同时拔出短刀,刀尖朝天。
“誓死不退!”
游侠队伍中有人摘下帽子,有人把手按在胸前。一个年轻队员突然哭了出来,但他没擦眼泪,只是大声跟着喊:“誓死不退!”
村民那边也开始动。男人放下扁担,女人解开围裙,老人拄着拐杖走到前排。他们没有武器,但站成了一排。
艾琳回到石台中央。
她拿起望远镜,对准北面山脊。镜头里依旧没有动静。风刮过岩石,扬起一小片尘。
她放下望远镜,短刀重新佩回腰间。
台下,士兵们开始检查装备。游侠在调整弓弦,雇佣兵清点箭矢数量,村民分成小组,准备去挖第二道壕沟。有人抬来新的木桩,有人搬运石块。
一名传令兵跑过来,敬礼后报告:“各队已清点完毕,物资分发完成,备用武器入库。”
艾琳点头。
“通知所有哨位,保持双岗轮值。魔护小队今晚合宿在校场东侧帐篷区,随时待命。”
传令兵跑走。
她站在台上,没再说话。
太阳升到头顶时,整个营地进入了备战状态。校场中央的沙盘被重新标记,三条防线用不同颜色的旗子标出。医疗区堆满了绷带和药瓶,炊事班加大了饭食供应,每一餐都多加了一份肉干。
下午三点,援军代表来到台前。他们是三天前赶到的外地游骑,一直保持独立行动,未参与合练。
带队的是个高个女人,脸上有道旧疤。
“我们之前不知道你是谁。”她说,“也不懂那些发光的玩意儿。但我们看到了昨晚的测试。”
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员。
“他们说,那种屏障挡住了实箭。如果它能护住传令兵,我们就敢往前冲。”
艾琳看着她。
“你们的任务是穿插敌后,切断补给线。”她说,“那里没有盾阵,没有重甲,只有速度和时机。你们敢不敢接?”
女人没犹豫。
“敢。”
她身后的十五人齐声应答。
艾琳写下命令,交给文书官登记。
黄昏前,最后一批物资运抵。是五十套轻甲和两百支新矛。工匠连夜赶工,在矛柄末端刻上了持用者的名字。
艾琳走到发放点,亲手递出第一套。
拿到的人是个少年,才十七岁,刚被任命为传令副手。
“别丢下它。”她说。
少年摇头。
“死也不会。”
夜幕降临时,全军完成了最后一次整备。灯火在校场四周亮起,巡逻队开始换岗。魔护小队围坐在测试装置旁,反复练习启动流程。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,五个人像一台机器一样同步。
艾琳仍在高台。
她面前摊着作战图,手指划过南谷入口的位置。那里是敌军最可能突破的地方。三道防线已经布置完毕,诱敌路线也确认无误。
远处传来一声口令。
“东侧岗哨交接完成!”
接着是西面的回应。
“西侧正常,无异动!”
她收起图纸,站起身。
风从北方吹来,带着干燥的土味。她抬起手,摸了摸腰间的短刀。刀柄冰冷,纹路清晰。
台下,游侠队长走了过来。
“队员们 ready 了。”他说。
艾琳点头。
“回去告诉他们,今晚好好睡一觉。明天 sunrise 之前,我们要让敌人知道——”
她顿了一下。
“这片土地,不是他们想踩就能踩的。”
游侠队长敬礼,转身离开。
艾琳没动。她望着山脊线,眼睛没眨。
望远镜放在手边,镜片反射着最后一缕光。
营地安静下来,只有巡逻的脚步声持续响起。
她伸手抓起皮袋,掏出那张卷起的记录纸。
看了一会儿,她把它展开,铺在地上。
然后抽出短刀,一刀刺穿纸面,将它钉在石台上。
刀身震动未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