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洒在广场的石板上,艾琳仍坐在那张低矮的木凳上,手里握着一杯温水。风停了,油灯不再晃动,孩子们跑来跑去挂花环,笑声不断。她看着这一切,目光却慢慢移向北面林道的方向。
那边有烟尘扬起,很淡,像雾一样贴着地面飘。守岗的士兵没有上报,也没有敲钟示警。她放下杯子,手指轻轻按住桌沿,身体微微前倾。
就在这时,一名巡逻士兵快步走来,皮靴踩得地面发响。他停下敬礼,声音压得很低:“报告统帅,西隘口拦截到三个人,自称是流浪的农夫,但身上带了干粮和短刀,行迹可疑,已经控制在拘押棚。”
艾琳站起身,没叫护卫,只对身边文书兵说了一句:“跟我走。”
她穿过人群,脚步不快,但每一步都稳。路上遇到几个村民打招呼,她点头回应,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。到了拘押棚外,她让文书兵等在外面,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。
棚子里光线昏暗,三个人被绑在木桩上,衣服破旧,脸上沾着灰土。其中一人低着头,另外两个盯着门口。艾琳站在中间,没说话,先看了一圈他们的手和脚。
指甲缝里有黑色残留,像是马粪干渣。鞋底磨损集中在前掌外侧,说明长期快速行走,不是普通农夫的步态。她蹲下身,伸手撩起其中一人的袖口,看到小臂上有旧伤疤,边缘整齐,是训练用刀留下的茧痕。
“你们从哪来?”她问。
没人回答。
她起身,对外面说:“端碗热水进来,再拿三个面包。”
文书兵愣了一下,还是照做了。热腾腾的水和粗粮面包放在三人面前。艾琳坐到旁边的长凳上,语气平静:“我知道你们不是逃难的。如果是真想活命,该走大道进村登记,领救济粮。可你们绕开了哨卡,专挑断崖小径过来,还带着武器。”
其中一人抬头看了她一眼,又迅速低下。
艾琳继续说:“更不对的是,你们身上有东西——边哨通行符的残片。这种符只有邻国边境驻军才发,而且必须随身携带,不能撕毁。你们把它藏在鞋垫底下,以为没人发现?”
那人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惊慌。
艾琳盯着他:“你说,是谁派你们来的?任务是什么?”
那人嘴唇动了动,终于开口:“我们……只是探路的。”
“探什么路?”
“看你们有没有松懈。”他声音变小,“主力退了,村子开始庆祝,他们觉得机会来了。”
“他们是谁?”
“第三营残部联络点的人。上面传话下来,说只要确认防务空虚,十天内就会重新集结兵力,打回来。”
艾琳没动,也没追问。她在等后面的话。
那人喘了口气:“这次不只是骑兵营,还有东线调来的步兵团。他们要在边境重整,等消息一到,立刻进攻。”
另外两人也松了口。一个说他们原本属于溃兵小组,被指派潜入各村摸底;另一个承认身上藏着信号粉,准备在特定地点撒出标记,指引后续部队。
艾琳听完,站起来走出棚子。阳光刺眼,她抬手挡了一下,回头对文书兵说:“记下来,全部口供一字不漏。把人关进地牢,单独看管,不准接触任何人。”
她转身往广场方向走。脚步比来时快了些,但依然沉稳。走到主台边上,她拍了两下手,声音不大,但周围人都听到了。
雷恩从厨房区跑过来,身上还围着布围裙。“怎么了?”
“召集所有驻防军官,一刻钟后在指挥帐开会。”她说,“另外,通知西隘口,封锁通道,所有外来人员一律盘查,没有通行令不得入内。”
雷恩皱眉:“是不是太紧张了?这些人可能只是残兵想混饭吃。”
“他们带着敌军通行符残片。”艾琳看着他,“这不是偶然。我们刚放了俘虏,开了哨卡,百姓刚开始安心生活。如果敌人趁这个时候杀回来,一切都会重来。”
雷恩沉默几秒,点头:“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她又叫住他:“双岗制恢复,夜间巡哨增加一轮。告诉弟兄们,这不是战时命令,是预防措施。谁敢松懈,出了事我唯你是问。”
雷恩敬礼离开。
艾琳站在主台边缘,望着北面山脊线。那边的烟尘已经散了,但她知道,那不是风带起来的。有人在活动,只是还没暴露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刚才审问时,她一直握着刀柄,现在掌心有点出汗。这双手经历过太多战斗,也见过太多死人。它不该停下来太久。
一名年轻士兵走过来,手里拿着记录册:“统帅,巡逻队刚刚回报,北谷外围发现新的脚印,大小一致,排列整齐,不像村民。”
艾琳接过册子翻了两页:“继续盯住,不要靠近,也不要打草惊蛇。等会议开始前,把最新情况汇总给我。”
“是。”
她把册子递回去,突然问:“你觉得我们现在安全了吗?”
士兵一愣:“大家都说仗打赢了,应该没事了。”
“可敌人不会因为我们觉得赢了就不打了。”她说,“战争结束不在战场上,而在人心里面。一旦我们放松,危险就会进来。”
士兵低下头: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去吧。”她说,“把我的话传下去——警戒级别升为二级,所有人保持待命状态。”
士兵跑远后,她独自站在台边。风吹起她的衣角,远处传来孩子数花环的声音。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过,朝她笑了笑。
她没笑,只是轻轻摸了摸胸前的铜牌。
那是游侠队给她的守护者标志,一直戴着。
太阳升高了,广场上的准备工作还在继续。有人搬柴火,有人试鼓声大小。一个男孩拿着炭笔,在石板上画新的图案——一群人站在高墙上,外面黑压压一片人影正往这边冲。
艾琳走过去,没说话,蹲在他旁边。
男孩抬头:“你看过我画的吗?”
“看过。”她说,“这次画的是什么?”
“敌人又要来了。”他指着墙外的人群,“但他们打不过我们。”
艾琳看着那堵歪歪扭扭的墙,伸手拿起旁边半截蓝粉笔,把墙上的一面小旗涂上了颜色。
她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刚走两步,雷恩迎面赶来:“军官们都到齐了,等你主持会议。”
“好。”她说,“但我还不急着进去。”
她转身走向兵器架,从架子上取下一只铁笼。笼子里有一只灰褐色的鹰,羽毛整齐,眼神锐利。她打开门,轻轻托起鹰身,将它举过头顶。
鹰展开翅膀,扑腾两下,飞向天空。
她仰头看着,直到它变成一个小点,消失在云层下方。
然后她说:“让它飞出去,三十里内,每一缕烟,每一个移动的影子,都要报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