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尖还插在石台上,微微颤动。艾琳没有收回它,转身走向指挥帐。风停了,火堆边缘的灰烬浮起又落下。
她掀开帐帘,情报官已在等她。桌上摊着三张残破的纸片,边角焦黑,字迹模糊。这是今夜截获的密信碎片,由不同路线送回,笔迹不一,但传递方式相同——都藏在猎鸟腹中,经由西林小道绕入营地外围。
“比对过了。”情报官低声,“三封信提到的路线,终点都是枯水渠。”
艾琳坐下,手指划过纸面。枯水渠通向后方粮仓和水源地,平日只有运粮队经过。她抬头:“最近一次巡逻是什么时候?”
“昨天下午。报告说一切正常。”
“那马蹄印呢?”
“北谷入口发现了新印,深且密集,不像单人侦察。”
艾琳沉默片刻,起身走到地图前。她用炭条标出三条路径,分别对应三封密信提到的小道。三线交汇点,正是粮仓东侧的废弃哨塔。
这不是巧合。
她记得邻国西部军团惯用迂回战术,曾在三年前一夜突袭边境三座补给站,守军未及反应便全数覆灭。当时他们的密令里,总把“北谷”写成“黑谷”,说是避讳,实为暗记。
“拿缴获的敌令来。”她说。
情报官递上一份复制件。艾琳翻到末页,指着一处批注:“这里,‘黑谷待命’四个字,墨色比其他地方浅。是后加的。”
“您怀疑……他们故意留下线索?”
“不。”艾琳摇头,“是有人想让我们看见。而真正想隐藏的东西,藏在没写出来的部分。”
她合上文件,下令召见留守将领。
不到一刻钟,五人陆续进帐。副将雷恩走在最后,脸上带着未散的倦意。
“这么晚叫我们来,有紧急军情?”一名将领问。
艾琳不答,只让情报官把三份密信残片分发下去。众人传阅后,有人皱眉,有人冷笑。
“就凭这几张破纸,就要我们分兵?”一人开口,“前线决战在即,抽走五百人,等于自断臂膀。”
“而且。”另一人接话,“谁能保证这不是敌人设的圈套?故意放出假消息,诱我们分散兵力。”
帐内声音杂乱起来。
艾琳等他们说完,才缓缓开口:“鹰喙岭伏击前,我们也说敌军不会走枯河谷。结果呢?他们来了,还带了火油和滚木。”
她指向地图上的枯水渠:“这条道窄,两侧多石坡,适合埋伏。如果敌军真要奇袭后方,这里是最优选择。”
“可现在没人马可用!”先前说话的将领拍桌,“主力都在南谷布防,哪还有余力顾后?”
艾琳看着他:“如果我们赢了正面战场,却发现粮仓被烧、水源被毒,还能守住这片土地吗?”
没人回答。
她继续说:“我们打过的每一场仗,靠的都不是蛮力。是提前一步,看穿对手想做什么。”
她取出那份缴获的敌令,翻到写着“黑谷待命”的一页:“这个写法,只在邻国西部军团出现过。而这个军团,从不参与正面强攻。他们的任务,永远是切断退路。”
帐内安静了几秒。
雷恩终于开口:“我带人去。”
所有目光转向他。
“我可以率轻步营走林间道,天亮前抵达枯水渠东口。游骑小队随行,沿途设哨。”
艾琳点头:“先头部队必须隐蔽行动。对外宣称是运输队,车辆装满空箱,夜间行进,避开主路。”
“万一真是陷阱呢?”有人仍不甘心。
“那就让它落空。”艾琳说,“我们在后方设虚营,每日更换岗哨位置,点燃多处篝火,搭起空帐篷。让他们以为那里驻扎重兵。”
她转向雷恩:“你带的是实兵,但行踪越隐秘越好。抵达后立即勘察地形,选定埋伏点,等我下一步命令。”
雷恩应声领命。
其他人不再反对。
会议结束,将领们陆续离开。艾琳留下雷恩,低声交代:“路上不要生火,遇斥候即捕不杀,带回审问。若有异动,立刻派人回报。”
“明白。”雷恩顿了顿,“您觉得……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?”
“决战当天。”艾琳说,“最激烈的时候,后方最容易松懈。”
雷恩脸色一沉,随即点头离去。
帐内只剩她一人。
她走到沙盘前,将代表五百精锐的小旗移至枯水渠东侧,又在粮仓周围摆上十几个红点,示意假目标。然后取出魔护小队名册,圈出五人,写下“随时待命,支援后防”八字。
她没有休息。
午夜过后,她走出指挥帐,爬上高台。望远镜对准北方山脊,镜头下一片漆黑。她调焦片刻,看到远处一道微弱火光闪了一下,随即熄灭。
那是第一支布防部队出发的信号。
她放下望远镜,摸了摸腰间的短刀。刀柄冰冷,但她握得很稳。
风又起了,吹动她的披风。她站在原地,盯着那片黑暗的山谷入口。
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还没到。
但她已经知道,敌人不会只从正面来。
她转身回到沙盘旁,拿起炭笔,在枯水渠下游加画了一道陷坑标记。然后撕下一张纸,快速写下几行字:
“令东侧林区巡哨加倍,凡发现陌生脚印或折断树枝,立即上报。
禁止任何非指定人员接近水源地。
所有传令兵更换新口令,今夜生效。”
她把纸交给守夜文书。
文书接过,正要离开,又被她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她说,“再加一句——
从现在起,后方通讯改用双层密语,一级由我亲自解码。”
文书点头跑开。
艾琳再次登上高台。
星空低垂,北方山脊的轮廓隐约可见。她举起望远镜,缓慢扫视地面。突然,她在一处缓坡停下。
那里本该是荒地。
但现在,有一串极细的车辙印,直通林中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