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刚升起来,战场上的烟还没散尽。艾琳站在土坡上,手里握着那面染血的黄旗,目光扫过远处的老磨坊方向。传令兵喘着气跑来,报告说西林发现了烧毁的密信残片,上面写着“撤至磨坊待命”。她立刻下令,两支精锐小队出发,封锁林道入口,不准任何敌军残部靠近。
她转身对身边的百夫长说:“逐片清剿,不留死角。活捉的押送俘虏营,反抗的当场解决。”
百夫长点头,迅速组织人手分头行动。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推进,刀剑出鞘,弓箭上弦。老磨坊周围的树林成了重点区域,几处隐蔽的树洞和塌屋被逐一排查。三名藏匿的敌兵被发现,一人举手投降,另外两人拔刀反抗,被当场击毙。尸体就地掩埋,不许留下标记。
艾琳走下土坡,朝包扎点走去。路上看到几个士兵正抬着担架,里面躺着一名断了腿的年轻守军。那人脸色发白,嘴里还在念叨着队号。她停下脚步,问了一句:“还能说话,就是没死。”然后继续往前走。
包扎点设在一处塌了一半的石屋前,地上铺着草席,重伤员躺了一排。医官正在给一个腹部受伤的士兵缝合,针线来回穿刺,那人咬着木条,一声不吭。艾琳站在边上看了片刻,开口说:“阵亡的人,名字记入英名录。家属由领地供养,房子重建优先安排。”
旁边一名老兵抬起头,眼眶红了。他想站起来敬礼,却被艾琳按住肩膀。
“坐着就行。”她说,“你们撑住了,这就是功劳。”
说完她转身离开,走向村庄边缘。村民已经开始从避难所出来,三三两两地站在田埂上观望。有人认出了她,喊了一声:“是艾琳!”人群开始骚动,陆续往战场这边涌来。孩子跟在大人身后,脸上还带着惊恐。
她立刻叫来两名援军士兵,设立临时隔离带,用木桩和绳索围出安全区。莱恩·霍瓦德也带人过来协助,指挥援军列队疏导人群。
“别靠近废墟!”艾琳大声喊,“还有未引爆的火油桶,地面也可能塌陷!”
村民们慢慢安静下来,在士兵引导下退回村口。几个年长的男人上前询问伤亡情况,她一一回答,语气平静。
“死了三十七人,伤八十九。敌人主力已溃,残部不足百人,正在清剿。”
那人听完,低头抹了把脸,没再说话。
中午时分,清扫基本完成。各队回报,老磨坊周边再无敌军踪迹,俘虏人数达到一百二十三人,统一关押在旧谷仓。武器、盾牌、箭矢分类堆放,能用的全部回收。艾琳下令将敌军旗帜集中烧毁,火焰腾起时,不少士兵围在边上看着,没人说话。
她走到领地中央的广场,那里原本是个打谷场,现在满是脚印和车辙。她拔出腰间的黄旗,用力插进土地中央。旗杆稳稳立住,布面被风吹开,露出背面一道深深的刀痕。
她站上旁边的石台,声音不高,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。
“我们流血,不是为了仇恨。”
人群静了下来。
“而是为了让这片土地还能听见孩子的笑声。”
风刮过空地,吹动她的披风。下面的人互相看着,有人开始点头,有人低下头去。
突然,一个老人跪了下来,双手撑地。接着是第二个,第三个。越来越多的人弯下膝盖,最后整片广场的人都低下了头。
她没有阻止。
等了几秒,她举起右手,轻轻挥了一下。
所有人起身,有人开始鼓掌,起初零星,随后越来越响。士兵们拍着手里的武器,村民拍着手掌,声音汇成一片。一个小女孩从母亲身后探出头,盯着那面黄旗看了一会儿,然后小声问:“妈妈,我们可以回家了吗?”
母亲抱紧她,点了点头。
艾琳走下石台,走到旗杆边。她伸手摸了摸旗面,布料粗糙,沾着干掉的血迹。她没有取下来,也没有整理,就这么让它立着。这是战后第一面升起的旗,不需要干净,也不需要完美。
她转身看向四周。士兵们已经开始清理废墟,有人搬走断裂的栅栏,有人挖坑掩埋死去的马匹。援军在营地边缘搭起简易帐篷,准备长期驻扎。莱恩走过来,站在她旁边,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她回了一个眼神,表示明白。
太阳移到头顶,气温升高。空气中仍有焦味,但风已经不再带着火气。一个年轻士兵跑过来报告,说北面小路的最后一队敌军已被拦截,七人投降,武器缴获。艾琳点头,让他去后勤组登记物资。
那士兵敬礼后跑开,途中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,但他马上站起来继续走。
她站在原地没动。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,衣服贴在皮肤上,又湿又冷。但她没叫医官。这点痛能忍。
远处传来铁锤敲打木头的声音,有人在修门框。烟囱里冒出青烟,第一家炉火重新点燃。一个女人提着水桶走过,看见她,停下来说了句什么,她没听清,只是点头回应。
傍晚前,最后一支清剿队返回。带队的百夫长汇报,林区彻底肃清,未发现敌军集结迹象。艾琳听完,下令全军轮休,每两人一组值守,其余人原地休息。食物开始分发,干粮和热水送到每个人手中。她在营地巡视一圈,看到有士兵靠着墙睡着了,手里还抓着矛。她轻轻把矛放好,走开。
夜幕降临时,广场上的火堆被点燃。村民送来了一些蔬菜和肉,和士兵们一起煮了一大锅汤。大家围坐在一起吃,没人说话,但气氛不再沉重。一个小男孩端着碗走到她面前,递上来一块烤土豆。
她接过,说了声谢谢。
男孩笑了笑,跑回父亲身边。
她坐在火堆边上,看着跳跃的火焰。黄旗在夜色中看不清颜色,只能看到轮廓直直立着。她想起很多事,但没深想。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。
她站起身,走到旗杆前。伸手握住旗杆,往上推了推,确认它不会倒。然后她转过身,面对仍在活动的人群。
“今晚好好休息。”她说,“明天开始重建。”
人群安静了一下,随后有人应了一声:“是!”
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。
她没再说话,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。披风破了口子,她没管。风吹过来,带着晚饭的香味和泥土的气息。她闭上眼,听到有人低声唱歌,是个老兵,声音沙哑,唱的是家乡的调子。
火光映在她脸上,一明一暗。她的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,没有松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