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落在土垒边缘,艾琳的手指仍扣着剑柄。血从肩头渗出,顺着小臂滑到指尖,滴在脚边的碎石上。她没有低头看伤口,目光死死盯着敌营方向。
那面新升起的旗帜还在晃动。举旗的人站在高台边缘,动作僵硬却规律。每一次挥动都像是按着某种顺序。艾琳记下了三次挥旗的间隔时间,又数了敌军收兵时号角响起的次数。
她弯腰,从腰带抽出那枚缴获的号角。背面那道划痕清晰可见,是用刀尖斜刻上去的,深浅一致。她想起昨夜俘虏被押下前说的一句话:“三响进,五响退,划痕的是副官。”当时她没在意,现在却明白过来——不是所有号角都有这道痕。
敌军撤退时鸣金五响,但第一声和第二声之间停顿稍长。传令的节奏被打乱了。她再看那高台上举旗的人,发现他每次挥旗前,都会回头看一眼身边站着的将领。那人点头,他才动手。
这不是随意指挥。每一个命令都要经过确认,信号必须同步。一旦其中一环断开,整个指挥就会卡住。
艾琳慢慢蹲下身,避开风向,把号角贴在耳边摇了摇。里面没有异物,说明这不是装饰品,而是真正用过的作战工具。她将它翻转几次,终于在内壁底部看到一个数字:七。
这个编号她在另一个俘虏身上见过。那天审讯时,那人袖口露出半截布条,上面也写着“七”。他是通信兵,负责传递前线指令到后方补给点。
现在她确定了:敌军的指挥系统依赖少数几个信使和固定信号链。主将下令,由副官记录,再通过旗语或号角传达。而那个带划痕的号角,属于第七传令组,专管撤退与集结。
如果能在夜间切断这条链,敌军就会陷入混乱。没有统一调度,重甲兵无法推进,攻城车失去掩护,骑兵也会因误判形势而错失战机。
她站起身,朝北侧残破的了望台走去。脚下踩到一块烧焦的木板,发出脆响。她停下,等四周安静后再继续前行。登上台基后,她伏低身体,借着断墙遮挡视线,俯视敌营布局。
敌军营地呈矩形分布,中央是主帐区,两侧为兵营,后方高地设有一座旗台。旗台与主将所在位置之间有条小路,窄而直,两旁无遮蔽。她观察了近一刻钟,发现每当主将抬手示意,立刻就有一名士兵快步沿这条路奔向旗台。三次调度,路径完全相同。
更关键的是,那名传令兵每次出发前,都要从主将手中接过一面小旗。回来时则空手返回。说明指令是单向传递,且必须靠人跑动完成。没有备用路线,也没有第二人选。
艾琳从怀中摸出一小截炭枝,在脚边的石板上画下草图。她标出旗台、传令路径、兵力密度较低的西侧林道。那片树林离旗台不到五十步,地势缓降,适合隐蔽接近。只要一支小队能潜入,就能在对方反应前摧毁指挥中枢。
她盯着林道入口看了很久。敌军在那里只安排了两名哨兵,巡逻频率为每二十分钟一次。若选择子时行动,正好是换岗间隙,最容易突破。
计划在脑中成型。她需要一支不超过十人的队伍,装备轻便,擅近战,且绝对可靠。不能调动主力,否则会引起敌军警觉。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目标,以防泄密。
她抬起左手,压住肩部伤口。血已经浸透布条,手指发麻。但她没有叫医官,反而咬紧牙关撑着断墙站起来。现在不是疗伤的时候。
她走下了望台,脚步放轻,绕过火堆和伤员聚集区,回到临时医帐外的阴影处。这里视野开阔,又能避开人群。她靠墙站立,闭眼几秒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然后她睁开眼,低声唤来一名亲卫副官。
“去,把昨夜未参战的十名弓刀手名单给我。”
副官迟疑了一下。
“要能近身作战的,速度快,嘴严。”她补充。
“写一份,单独誊抄,不得留底。”
副官点头离开。艾琳站在原地,右手缓缓摸向剑柄。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,变得粗糙。她用力握紧,确保它不会在关键时刻脱手。
天色渐亮,敌营方向传来鼓声。新的一天开始了。炊烟升起,兵营门口有士兵列队出操。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。
但她知道,这秩序之下藏着裂缝。铁甲再厚,也要靠人驱动。指挥链越严密,就越怕斩断首尾。只要那一瞬间的混乱出现,她就有机会反扑。
她转身面向西林方向。那边的陷坑区还在冒烟,昨夜烧毁的攻城车残骸横在地上。守军正在清理战场,搬运尸体。没有人注意到她站在这里,也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做出的决定。
但她清楚,这一仗不能再拖。五天粮草,箭矢不足,伤员越来越多。被动防守只会耗尽力气。必须主动出击,打掉对方的眼睛和喉咙。
她最后看了一眼敌营旗台。那名举旗的士兵还在原位,像根木桩一样立着。她记住他的站位,记住房角与旗杆之间的距离,记住风吹动旗帜的方向。
突袭路线已定。时间必须在今晚。人数不能多,动作必须快。目标只有一个:毁掉旗台,杀掉传令兵,逼主将暴露位置。
她抬起右手,将那枚带划痕的号角紧紧攥在掌心。金属边缘割进皮肤,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。
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。她立刻松开手,把号角塞回腰带,身体微微侧移,藏在医帐投下的阴影里。
副官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条。
艾琳伸手接过,展开看了一眼。纸上写着十个名字,字迹工整,没有多余标记。
她看完后,将纸条折成小块,放进嘴里嚼碎,咽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