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,营地里的火堆烧得只剩暗红余烬。艾琳坐在青石上,手里拿着那张画了标记的地图,手指在水源区和了望点之间来回划动。她刚把新的哨音节奏记下,抬头时却发现周围的人群比往常安静。
几个老农蹲在另一堆火旁,低着头不说话。一名年轻妇人抱着包袱坐在角落,孩子靠在她肩上已经睡着。铁匠的徒弟站在边上,手里捏着一块布条,反复搓着。
艾琳放下地图,起身走过去。她在妇人身边蹲下,声音放得很轻:“粮食不够了吗?”
妇人摇头,眼眶突然红了。“够的……双份的都领了。”
“那是哪里不舒服?还是孩子生病了?”
“都不是。”她吸了口气,“我们不怕吃苦,也不怕干活。可今天那个队长喊的话,我一直忘不掉。”
旁边一个老农抬起头:“他说大军会来剿我们。我们这点人,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。真打起来,挡得住吗?”
另一个人接话:“我爹就是死在战乱里的。我不想我儿子也走上这条路。”
艾琳没立刻回答。她站起身,看了看四周。更多人围了过来,脸上都有同样的担忧。
“谁想说的,都过来。”她说,“找个空地,咱们坐下来谈。”
一群人移到营地中央的平地,席地而坐。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,有疲惫,也有犹豫。
一个猎户家属开口:“我们跟着你从修织机、建陶窑一路走到现在,日子是变好了。可以前是种地做生意,现在是要占别人的地,还要跟兵对上。这不一样了。”
“你说要带我们过好日子。”另一个年轻人看着艾琳,“可现在每走一步都在冒更大的险。万一失败,不只是我们,村里老人孩子都得遭殃。这值得吗?”
艾琳点头。“你们问得对。这事关所有人的命,不能只由我一个人决定。”
她从怀里拿出铜哨,放在掌心摊开。“这是从巡逻兵身上收来的。他们每天辰时出巡,五人一组,换岗时间固定。副官懒政,点名走过场。石堡内部守卫松散,小爵爷不管事。这些,是我们今天探回来的情报。”
她把地图铺在地上,用小石子标出路线。“我们不是盲目动手。水源区防守最弱,今晚就能拿下。只要控制那里,就能扎营、取水、建哨。但这不是为了立刻攻下石堡。”
众人安静听着。
“如果我们现在退回去,表面上看是避了险。”艾琳继续说,“可哈德森家迟早会发现这块地有人动过。到那时,他们不会只派五个巡逻兵。他们会调兵、设卡、封锁周边。我们村的盐道才通多久?经得起再来一次封锁吗?”
老农低声说:“可我们现在冲上去,不也是在逼他们出兵?”
“区别在于主动。”艾琳说,“我们现在动的是荒地,不是城堡。他们若大动干戈,等于向所有人承认:这片肥沃地他们自己不用,也不许别人用。北岭百姓本就怨气重,这一闹,只会让更多人站到我们这边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。“但我也知道,不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。所以我的计划要改。”
所有人都抬起了头。
“今晚不再全员行动。”艾琳说,“第一队先去控制水源区,建好了望点,确保安全通道。同时,组织一半人轮流回原村护粮、训练后备队。新垦地这边稳扎稳打,不强攻,不硬拼。等我们在洼地站稳脚,再议下一步。”
“那……石堡怎么办?”有人问。
“暂时不动。”艾琳说,“但我们不会停下。加固营地,扩大侦察范围,收集更多情报。等时机成熟,再做定夺。”
现场沉默了一会儿。有人开始点头。
“我还有个请求。”艾琳看着大家,“愿意留下的,继续并肩作战。想回去的,我不拦。你们为这个村子付出过,这份情不会被忘记。”
话音刚落,三个身影站起来。其中两人背着行囊,另一人牵着孩子的手。
“我们不想拖后腿。”其中一个男人说,“但我们也不想让家人冒这个险。我娘年纪大了,经不起逃难。”
艾琳没劝。她转身走进自己的帐篷,取出三个布包,每个里面都是双份干粮和水袋。她又拿出一张纸,提笔写下几行字,折好封进一个小皮袋。
“拿着。”她把东西递给三人,“这是通行信。无论什么时候回头,只要还愿意回来,你们的位置一直留着。”
三人接过,低头不语。其中一人突然跪下,被艾琳一把扶起。
“不用这样。”她说,“你们的选择值得尊重。”
她亲自送他们走到营地边缘。晨风微凉,远处山脊开始泛白。
其余村民站在坡上看着,没人说话,也没人阻拦。
艾琳站在高处,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小路。她转身走回营地,手里多了那份修改后的行动计划。
天快亮了。火堆彻底熄灭。有人开始整理工具,检查木矛的绑绳。
猎户走过来问:“按新计划,第一队什么时候出发?”
“一个时辰后。”艾琳说,“目标不变——水源区。但任务改成三步走:先探路,再扎营,最后建哨。每一步确认安全后再推进。”
“哨音用新节奏?”
“对。短长短短,两组循环。听到不对的,立刻隐蔽。”
猎户点头,转身去召集人手。
艾琳走到青石旁坐下,把地图摊开。她在水源区画了个圈,又在回村路线上标出两个中转点。她的手指在“了望点”位置停住,拿起炭笔加重了一笔。
营地里陆续响起低语声。有人在核对干粮,有人调试弓弦。一对夫妻正在检查背架的绳索,女人把一块旧布垫进肩带里。
艾琳抬起头,看向石堡方向。山后仍是一片灰蓝,什么也看不见。
但她知道,那边的地不会再荒下去了。
她收回目光,从怀里摸出那枚铜哨。哨身有些磨损,吹口处有一道细痕。她用拇指抹过那道痕,然后把它放进腰间的皮袋。
一名年轻队员跑来报告:“东线探路组准备好了,等您下令。”
艾琳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。
“告诉他们,按计划行事。”她说,“记住,发现异常立刻返程,不要恋战。”
队员敬了个礼,转身跑了。
艾琳站在原地,看着他穿过营地。其他人已经开始列队,动作有序,没有慌乱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草图,把“总攻”两个字划掉,在旁边写下“巩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