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琳的手还停在半空,目光却已移开。她看见西边水道旁的树影下,一个男人正弯腰把一袋盐从牛车上卸下来,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动谁。那不是登记过的运输队成员。她放下手,转身走下高台,脚步不快,但每一步都稳。
她直接去了晒谷场边的账房棚。记账员正在核对今日出库单。艾琳站在桌前,声音不高:“今天公仓出了几批盐?”
记账员抬头,“登记了三批,共一百二十袋。”
“我刚才看见第四袋被搬走,没走流程。”
记账员皱眉,翻了记录本,“没有这笔。”
艾琳点头,“查是谁经手的,别声张。”
她走出账房,召来五名骨干村民,在晒谷场角落开了个短会。没人点名,但她说了事情经过。她说:“现在日子好了,有人就想多拿一点。可规矩要是坏了,谁都保不住手里的东西。”
有人问:“要不要抓人?”
艾琳摇头,“先不查人,查制度。从明天起,设巡查监督组,每天随机抽查三笔交易,结果贴在公示板上。谁违规,停三天交易资格。”
众人应下。会议结束前,她加了一句:“越是顺的时候,越要盯紧门。”
艾琳离开晒谷场,往集市走去。布摊区已经热闹起来。李嫂正和旁边摊主争执。那人叫陈某,摆着一匹红布,标价比市场低两成。李嫂拦着他不让卖。
“你这布是旧料染的,颜色撑不过三天!”李嫂喊。
陈某冷笑:“我愿便宜卖,买家乐意,关你什么事?”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。艾琳挤进去,问:“这布登记了吗?”
陈某愣了一下,“登了。”
“拿出来看看。”
陈某支吾着拿不出凭证。艾琳回头对记账员说:“查他最近三笔交易记录。”
很快结果来了:两笔未登记,一笔用的是过期标签。
艾琳站到高台上,敲了三下铜锣。人群安静下来。她说:“从今天起,所有商品必须挂牌出售,写明产地、价格、责任人。没有挂牌的,一律没收。”
她又让人抬出两件陶器,是早上查到的冒牌货,打着柴市集的戳记。她亲手砸了它们。碎片落在地上,发出脆响。
“我们挣的是干净钱,不是靠骗。”她说完,走下台,安排妇女会牵头组织诚信宣誓。每个摊主都要签字画押,承诺守规。
中午过后,张氏来找她。张氏脸色不太好看。“我在清点牛车时发现,一辆车底有刻痕,像是记号。”
艾琳立刻去查看。那是一辆刚回来的运输车,底部木板上有三道浅浅的划痕,排列不像自然磨损。她让巡逻队员拿来其他车辆对比,没有相同标记。
“这不是我们的暗号。”她说。
张氏低声说:“猎人小径那边也报了事。连续三个晚上,北岭方向有火光闪一下就灭,不是我们放的信号。”
艾琳盯着那道刻痕看了很久。她下令:运输路线代码加密,每五天换一次口令;夜巡班次增加一倍,重点盯水道交汇处;所有进出车辆必须接受底部检查。
天快黑时,她重新站上高台。望远镜在她手里。她扫视远山,尤其是北岭林线边缘。那里太静了,静得不像平常。她想起早上那个偷运盐的男人,想起布摊的低价倾销,想起车底的刻痕。这些事单独看都不大,合在一起却像一张网,慢慢收紧。
她知道问题不止在外头。村里变了。有人盖新房,有人穿新衣,也有人眼红别人工分多,想走捷径。分红那天,那个中年妇人转身就走的样子还在她脑子里。公平不是分东西,是让人相信规则有用。现在,这条信念开始松动。
她攥着手里的纸条,上面记着今天发现的所有异常:
- 未登记交易三起
- 工分争执一起(未升级)
- 外部痕迹两处(车底刻痕、夜间火光)
- 市场定价混乱(至少两个摊位违规)
她不能等明天再行动。今晚就得布置下去。但她也知道,光靠查和罚不行。得让所有人明白,乱子一起,最先倒霉的是自己。
她从高台下来,走向议事厅。门开着,里面亮着灯。几个骨干已经在等她。她把纸条递给记账员,“把这些列成清单,明天大会上念。”
有人问:“要不要抓那个偷盐的?”
她摇头:“先不抓人。我们要立的是规矩,不是杀鸡儆猴。”
“可要是没人怕,怎么办?”
“那就让他们知道,破规矩的人,以后没法在这儿做生意。”
她回到高台,最后一次望向全村。集市收摊了,炊烟渐少。巡逻队员在边界走动,彼此挥手。西坡的青贮窖顶棚新铺的茅草在风里轻轻晃。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。
但她知道不对劲。太顺的日子最容易让人放松。而放松的时候,危险就来了。
她手里还攥着那张纸。风吹了一下,纸角微微翘起。她没松手。
远处,一道人影穿过林边小路,速度很快,贴着树干移动。艾琳举起望远镜,只看到最后一瞬的背影消失在坡后。
她放下望远镜,没喊人。
她的手指慢慢摩挲过纸上的字迹。
明天大会的第一条规矩,她已经想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