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信的年轻人越跑越近,嘴里喊着什么。艾琳站在加工厂门口,手里还握着刚清点完的库存单。她抬头看向村口方向,脚步没动。
就在这时,村口哨岗的锣声突然响起。三长两短,是外来人员警讯。
艾琳立刻把手中的纸交给旁边的记事员:“先收好,等会再看。”她整了整衣领,转身朝议事厅走去。
三个身穿深色长袍的人已经站在厅前空地上,身边跟着两名随从。他们骑来的马匹毛色油亮,缰绳上挂着金属牌饰。其中一人抬手示意随从上前通报。
“来自北郡贸易联盟的使者,求见村庄主事人。”
艾琳走入议事厅时,三人已坐在客席。为首的中年男子站起身,微微欠身行礼,动作标准却不带温度。
“我们代表北郡三大领主联合设立的贸易联盟,专程前来考察地方经济建设成果。”他说,“贵村近年发展迅速,陶器、布匹、加工肉品皆有口碑,联盟有意推动区域协作,共谋长远利益。”
艾琳坐下,没有接话。
对方继续说道:“第一,联盟将按交易额抽取两成作为协调费,用于维护商路安全;第二,我们将派遣监察官常驻市场,监督交易合规;第三,贵方需优先采购联盟指定供应商的原料,以确保品质统一。”
厅内安静下来。
艾琳看着他们。这三条不是合作,是接管。税由他们收,权由他们控,货由他们定。村子辛苦建立起来的规则,一夜之间就会被架空。
“这些安排,其他村子接受了吗?”她问。
使者笑了笑:“已有七村签署协议。小规模聚落单独运作风险太高,依附体系才是正途。你们若加入,可免三年抽成,还能获得官方认证商号。”
艾琳起身:“请各位先去歇息处稍作休息,我需要召集管事商议。”
使者点头,带着随从离开。
议事厅只剩艾琳和两名记事员。她立即调出最近三个月的账册和运输记录。所有交易数据清晰可查,货物流向稳定,合作商户名单持续增长。运输队走猎人小径虽绕远,但从未中断。加工厂、养殖组、织坊全部自主运营,无一环依赖外部供给。
她合上账本。这些人来得不是时候,是太准时了。村子刚做出点样子,就被盯上了。
这不是援助,是吞并的前奏。
半个时辰后,使者再次进入议事厅。
“考虑得如何?”为首者语气比之前急了些。
艾琳站在主位前,直视对方:“我们不开税口,不设监官,不强购货物。我们的市场由村民共建,规则由众人共定。若贵方愿平等交易,欢迎长期合作;若想掌控我方事务,请回。”
使者脸色微变:“你可知拒绝联盟意味着什么?”
“我知道。”艾琳说,“意味着我们不会把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,白白交到别人手里。”
她转身对门外喊了一声:“拿样品来。”
片刻后,有人抬进两个木箱。艾琳亲手打开。一箱是最新烧制的腊肉罐头,封口严密,陶体厚实;另一箱是染色布匹,红蓝两色分明,纹理均匀。
“这是我们自己养的羊,自己腌的肉,自己烧的罐,自己织的布。”她说,“不需要谁来‘保护’,也能走得远。”
使者盯着那批布匹,眼神闪过一丝阴沉。他缓缓站起身:“贵村今日拒我,他日必为此付出代价。”
说完,三人转身离去。
艾琳没有送。
使者队伍走出村口时,随从回头看了最后一眼。艾琳仍站在议事厅门前,手里拿着账册,身影没动。
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。有人说那是大人物派来的好意,不该得罪;也有人说早该提防外面的人,现在撕破脸,以后货出不去怎么办。
几个老人聚在晒谷场边低声议论。
“人家有兵有路,咱们挡得住吗?”
“要是断了盐道,连吃盐都成问题。”
“艾琳太硬气了,万一惹来麻烦……”
这些话传到养殖组时,张氏正在给羊喂料。她听完来人转述,把手里的草筐往地上一放:“他们怕的不是我们强硬,是怕我们不再听话。”
加工坊里,老陶匠徒弟听见流言,直接拿起锤子敲了下铁砧:“让他们来看看,这罐头是谁烧的。要我们低头?先砸了这炉火。”
运输队那边更干脆。负责押货的青年把刀插进腰带,说了句:“谁拦路,谁就别走路。”
艾琳逐一走访了这几处。她在圈舍外告诉张氏:“他们不是来帮我们的,是来看我们能不能被控制。”在加工坊,她指着新烧的厚壁罐说:“只要我们自己掌握手艺,就不怕断哪条路。”在运输队驻地,她明确下令:暂停前往远镇的采买任务,夜间巡逻增加一轮,所有外出人员必须两人同行。
她还让记事员整理近三年的发展记录:第一年集市初建,日均交易不足十笔;第二年手工业升级,订单翻了五倍;今年新增加工业,腊肉罐头已签下跨区协议。每一项都有据可查,每一步都是村民亲手完成。
太阳开始西沉。
艾琳走上村中央的高台。这里原本是集市指挥点,现在成了信息集散地。她手里拿着刚汇总完的数据册,风吹动纸页,她用手指压住。
下面有人看见她,停下脚步。又一个人过来。再一个。
没人说话。
她站在那里,看着远处山脊线被夕阳切成一道暗影。风从东面吹来,带着凉意。
她的手一直握着账册,指节发白。
台下陆续有人走近。张氏来了,手里还拿着记录本。老陶匠徒弟也到了,肩上搭着工作围裙。运输队的几个骨干站在角落,腰间都带着刀。
艾琳没有开口。
她知道明天要做什么。
现在只需要站在这里。
让所有人看到她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