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输队带回的消息在村中传开,艾琳没多留片刻,转身就往西坡走。天刚亮,露水还挂在草尖上,她脚步快而稳,手里攥着一张纸,是昨夜写的饲料配比记录。
圈舍已按计划建好,二十丈见方的木栏围得整齐,干草铺了一层又一层。三只母羊和一头小牛昨日入栏,看护的老汉正蹲在门口数草捆。艾琳走近时,他抬头喊了一声,声音发紧:“不对劲!”
她立刻进栏。一只母羊趴在地上,耳朵耷拉着,鼻孔湿漉漉的,肚子一抽一抽地动。另外两只也站不稳,粪便稀黄,沾在后腿上。小牛站在角落,槽里有料,但它一口没吃。
“有没有喂别的?”艾琳问。
“就昨儿傍晚那批草。”老汉指着堆在棚角的一捆,“说是从东田割的,混了些麦秸。”
艾琳过去翻了翻,草堆底下潮乎乎的,翻开几层,能看到暗绿斑点。她伸手捻了一撮,闻到一股霉味。雨水夜里渗进了草棚,草料没晾透就收进来,牲口吃了必出事。
“马上隔离病畜。”她说,“把这三只分开拴,另搭个棚。水槽全部清空,换新水。今天谁也不准共用食具。”
几个壮年男子跑来帮忙。有人搬木板隔开区域,有人提水刷槽。艾琳亲自抱起那只最虚弱的母羊,放到新搭的单栏里。它的体温偏高,呼吸急促。
她想起北谷一位老牧人说过的话:湿草伤胃,轻则拉稀,重则毙命。当时没在意,现在记起来了。
“停喂所有青草和湿料。”她下令,“改用干燥麦秸,再加半碗谷糠熬成糊,慢慢灌。”
张氏带着两个妇女赶来,端着刚煮好的粥。艾琳亲手扶住羊头,用木勺一点点喂进去。第一口呛了出来,第二口才咽下。她们轮流守着,每半个时辰喂一次。
到了下午,小牛还是不吃。艾琳蹲在它面前,伸手摸鼻子。鼻镜干了,说明体内缺水。她让张氏取来温盐水,用竹管顺着嘴角慢慢灌。小牛挣扎了一下,最后还是喝了下去。
夜里没人回家。艾琳坐在圈舍外的小凳上,面前摆着一块木板,上面钉了张纸,写着“病畜观察日志”。她一笔一笔记下时间、进食量、排泄情况、体温变化。每隔两刻钟进去看一次。
月亮升到头顶时,母羊终于站起来走了几步。粪便变稠了些。艾琳松了口气,但没放松。她知道这才刚开始。
第二天一早,养殖组的人全到了。有人问还能不能继续养,有人说该把剩下的牲口卖掉止损。年轻些的不肯认输,吵了起来。
艾琳没说话,先带人清点存草。仓库里的干草只剩八捆,按现在的用量,最多撑五天。东田试种的黑麦草本该补上,可去查看的人回来说,地太湿,种子烂了大半,出芽的也没几株。
“草不够。”她说,“现在每天要割三次,人都累得抬不起手。”
有人提议缩小规模,只留一头牛试试。另一个反对:“刚开头就退,以后谁还信咱们能做成?”
艾琳说:“两条路一起走。第一,组织人采野草。苜蓿、车前草、狗尾草,这些牲口都能吃。要洗干净,晒干再喂。第二,南坡那两间柴房,改成青贮窖。”
“青贮?”有人不懂。
“把玉米秆切碎,压紧封住,让它发酵。一个月后打开,味道酸,但耐放,冬天也能用。”
立刻有人摇头:“会不会坏?”
“试试才知道。”艾琳说,“今天就开始。柴房打扫干净,铺石灰防潮。玉米秆从旧仓调一批,切短了层层压实,最上面盖泥封死。”
当天下午,妇女和孩子开始上山采草。艾琳画了张图,标出几种可用野草的样子,每人发一份。孩子们拿着篮子,沿着林边走,看见就摘。妇女们回来后忙着清洗晾晒。
青贮窖那边也动工了。四个壮汉轮班切秆,一筐筐往柴房运。艾琳亲自监工,要求每一层都踩实,缝隙不能留。最后一层盖上厚塑料布,再压上土。
封完那天傍晚,她站在窖口看了一会儿,确认没有漏气。这是村里第一个青贮窖,成败未知,但她必须做。
第三天,派出去的两名青年还没回来。北谷远,来回要三天。艾琳知道等不了太久。她召集所有人,在圈舍旁开了个短会。
“我们现在的问题是:不会养。”她说,“什么时候打疫苗?怎么驱虫?母羊多久生一胎?这些我们都不知道。”
老农们七嘴八舌,说法各不相同。有人说春天配种,有人说秋天更合适。有人说要补盐,有人说喂土灰就行。
艾琳拿出一块木板,挂在圈舍门口。上面写着“养殖日志”,下面分栏:日期、进食、精神、排泄、环境。
“从今天起,每天记录。”她说,“我来带头。”
她写下第一条:四月廿八,晴。三只母羊进食恢复,腹泻停止。小牛今日首次啃食干草,量少。气温十三度,风向东南。
接着,她把听来的经验整理成几句口诀,写在另一块板上:
“鼻镜湿润是健康,发干发热要警惕。”
“反刍次数要看清,少于三次需查因。”
“母羊产羔前三周,补豆粉,加温水。”
大家抄在纸上,贴身带着。
第四天清晨,病畜基本稳定。艾琳松了口气,但饲料压力更大了。采草队每天带回三十斤,勉强够一天用。青贮窖还在发酵,不能动。
她决定再去东田看看。那片低洼地确实排水差,但若挖几条沟,或许能救一部分。她带人动手挖渠,引走积水。又从别处运来沙土垫底,准备重新播种。
第五天半夜,她还在圈舍。日志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数据。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响动。过去一看,一头母羊正在生产。她立刻叫来张氏,两人蹲在一旁看着。
过程顺利,小羊落地,自己爬起来找奶吃。艾琳摸了摸母羊额头,温度正常。她轻轻拍了拍它的背。
第六天,两名青年终于回来了。肩上背着包裹,脸上全是汗。他们带回北谷牧人的笔记,还有几张手绘的饲养流程图。其中一人说:“他们答应过几天派人来教,前提是送十斤粗盐当谢礼。”
艾琳点头:“拿得出。明天就准备。”
她接过资料,连夜看起来。上面写着疫苗时间、驱虫周期、饲料配比。她一条条记下来,准备明早开会讲。
第七天清晨,太阳刚出。艾琳站在圈舍门口,手里拿着新写的清单。病畜康复,青贮封存,野草供应不断,产羔成功,外访带回经验。局面稳住了。
她正要召集人开会,忽然听见青贮窖方向传来动静。一个年轻人跑过来,手里拿着铁锹。
“窖顶裂了条缝!”他说,“我刚发现,有气冒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