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艾琳就走出了账房小屋。她手里拿着一张纸,是昨晚画好的赠品发放记录表。油灯已经灭了,桌上那张新的宣传路线图还摊开着,笔搁在一边。她没再看它一眼,直接走向村口市场。
路上没人,只有几只鸡在土堆旁刨食。她脚步很快,经过几家住户时,看见门缝里透出光,知道村民们都在准备。到了市场,她先去粮摊查看三袋麦子的标准量是否准确,又去布区确认彩布样品都展开了,最后走到陶器台前,清点茶盏和小碗的数量。
张氏正把一匹青灰布铺在木架上,抬头看见艾琳,点了下头。老陶匠拄着拐杖站在石台边,检查每一个茶盏有没有裂纹。其他人也陆续到齐,各自站到自己的摊位后。六张桐油纸海报已经被竖在三岔路口,红泥印清晰可见。
艾琳站上高台,望着村口那条土路。风吹动一根木桩上的布条,啪啪作响。她盯着远处的地平线,没有说话。
太阳刚露出一点边,南线方向扬起了尘土。三辆牛车并排过来,轮子压着土路发出咯吱声。赶车的人穿着粗布衣,脸上有风沙留下的痕迹。
艾琳抬手挥了一下,钟声立刻响起。嘡——嘡——嘡——
村民们迅速站直身体,把手里的东西摆正。张氏展开一匹红色染布,老陶匠把三个茶盏放在最前面的石板上。粮摊后的人用秤称好三袋麦子,码成整齐的一列。
牛车停下,领头的男人跳下车,直奔粮摊。“听说买三袋送陶器?”他问。
“对。”粮摊后的人答,“杯子或小碗,您挑一个。”
男人笑了,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着的钱。“那就来三袋。”
交易成了。他接过陶杯的时候仔细看了看,说:“这杯子烧得不错。”然后转身招呼同伴:“都过来卸货!”
第二辆车拉的是盐,第三辆装着铁钉和旧刀具。他们开始摆摊,其他方向的路上也开始出现人影。北林那边来了两个骑驴的商人,东谷一对兄弟带着亲戚也赶到了。有人推着独轮车,车上堆满麻布和干果。
人流越来越多。一个穿蓝衫的妇人走到布区,摸了摸彩布的边角。“这颜色怎么染的?能洗几次?”
张氏答:“用的是山根草加石灰水,煮两遍,晾三天。我当着您的面撕一块下来搓,不掉色算我的。”
妇人点头,当场买了五尺。达标了,按规矩送一个小碗。记账协管拿笔在纸上写下数字,盖上议事堂的印。
另一个商人想压价。“你们这布比南岭便宜两成,是不是质量差?”
艾琳正好走到旁边。“您可以看看隔壁成交的单子,”她说,“刚才那位客人买了八尺,给的价就是标价。货在这里,您自己看。”
那人翻了翻样品,又问了几个问题,最后按原价买了六尺。临走时还拿了块赠品布片带走。
中午前,市场已经挤满了人。粮食区要称重,布区要量尺,陶器台前围了一圈人挑杯子。两个识字青年忙不过来,艾琳临时叫来第三个帮忙登记大宗交易。每达成一笔达标买卖,就有人喊一声“发赠品”,立刻有村民递上茶盏或彩布。
口碑传开了。
“这家市集规矩清楚!”
“买得多真送东西!”
“陶器摔了三次都没破!”
笑声、说话声、讨价还价的声音混在一起。孩子们抱着陶铃跑来跑去,叮叮当当响个不停。一位老妇人端着碗热粥递给艾琳,她接过喝了两口,把碗还回去。
她慢慢走到中央展台边上,靠在木柱上看了会儿人群。
这时,她注意到林子边缘站着一个人影。那人离得远,看不清脸,也没靠近,只是站着不动。她多看了两眼,对方没有动作,也没有离开的意思。
她没动声色。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。市场刚活起来,不能因为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乱了阵脚。她转身走进人群,顺手帮一个妇女扶正歪掉的布架。
“下午还要贴新海报吗?”那妇女问。
“贴。”艾琳说,“路线不变,今天加一句:首市功户已定,五家名字刻在碑上。”
消息很快传开。交样品最多的五户人家听到后都挺直了腰。其中一家的孩子蹦跳着喊:“我家要上石碑啦!”
日头升到头顶,阳光照在市场上每一处摊位上。布幡飘着,陶器反着光,秤砣起起落落。艾琳站在展台旁,手里拿着刚收上来的交易汇总单。纸上有密密麻麻的字,她看了一遍,折好放进怀里。
她抬起头,看见张氏正在教一个外村女人怎么辨认染布的好坏,老陶匠蹲在地上给商人演示茶盏承重力。粮摊前排着队,有人等不及,干脆坐在地上啃干饼。
她的目光再次扫向林边。
那个人还在。
这次他往前走了几步,进了路边的树荫下。一只手搭在腰间,像是扶着什么。但他没有朝市场走来,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话。
艾琳握紧了手里的笔。
她没叫人,也没出声。她只是站得更稳了些,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方向。
风吹过,一片树叶从枝头落下,打着旋儿掉进陶器摊前的水盆里,荡开一圈小波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