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琳的手指还卡在石缝里,两指宽的缝隙边缘粗糙。昨夜一场雨,坡地上的浮土被冲走大半,露出底下更大一片灰白岩面。她蹲下身,用指甲刮了刮石头表面,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。
她站起身,朝田埂方向喊了一声:“都过来看看。”
几个村民陆续围过来。老李弯腰摸了摸新露出来的石层,摇头说:“这不像一块块的石头,倒像是整张皮贴在地上。”
“早上试过杠杆。”一个年轻男人说,“木杆刚压下去就断了,支点根本撑不住。”
艾琳走到昨天撬起的第一块巨石旁,那根断裂的木杆还斜靠在石头边。她捡起来看了看,裂口从中间撕开,显然是承受不住持续压力。她又走到另一处支点位置,蹲下拨开碎石,发现垫底的扁石已经下沉半寸,周围泥土松动。
“不是力气不够。”她说,“是石头连成一片,我们撬的是整个山体的一部分。”
没人说话。有人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块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再这么干下去,人累垮,工具也耗光。”艾琳看着众人,“单靠撬,一辈子也清不完这片地。”
人群里有动静。一个年纪大的老人拄着铁锹说:“我早年进山砍柴,见过外乡人烧石头开路。”
“烧?”旁边人皱眉,“石头能烧裂?”
“先堆柴火烧半天,等石头烫得冒烟,再泼冷水。轰一声,石头自己炸开。”
有人嗤笑:“那你去烧啊,看能不能把山烧穿。”
艾琳没反驳。她转身走向林边,从柴堆里抽出一段干枯树枝,又让一个村民取来一小块刚挖出的同类岩石。她在空地上垒了个小灶,把石头放进去,四周塞满细柴。
“试试就知道。”
火点起来。火焰舔着石面,渐渐变旺。半个时辰后,石头表面泛出暗红色。艾琳让人提来一桶水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
几个人围上来,手里拿着瓢和木盆。
她点头。水泼上去的瞬间,石头发出“噼啪”几声轻响,表面裂开几道细纹,像蛛网一样散开。
人群安静了一瞬。
“真裂了!”有人低声说。
艾琳拿起那块石头,翻看裂缝。“热胀冷缩,石头里面受力不均,就会破。”
她把石头递给身边的人传看。“这法子能用,但不能乱来。火要烧匀,水不能早泼也不能晚泼,不然伤人。”
她开始分工:“一组去砍树,截成短柴,越多越好;二组在坡下挖坑,引溪水上来存着;三组轮班控火,两人守一堆,不准离人。”
“烧哪一块?”有人问。
“先烧中间这条带。”艾琳用手比划,“这块最平整,容易控制火势。清出来就能种东西。”
当天午前,第一片试验区开始布柴。艾琳亲自监督,要求柴堆摆成井字形,每格大小一致,确保火焰能均匀覆盖。点火后,她让人每隔一刻钟记录一次石面颜色变化。
到了申时末,石头烧得发红。她让两个村民拿湿布贴在石边测试温度,感觉烫手后立刻撤回。
“准备浇水。”她说。
第一批泼的是温水,沿着石板边缘缓缓洒下,防止骤冷导致蒸汽爆裂。等边缘冷却,她才下令集中往中心泼冷水。
“哗——”
水汽腾起,带着灼热的气息。几秒后,一声闷响从石板内部传出。
“咔!轰!”
厚达尺余的石板从中裂开,一条裂缝直贯而下,碎块崩飞数步远。
人群中爆发出低吼。有人跳起来拍大腿,有人直接蹲下伸手摸裂缝。
“成了!”
艾琳没笑。她盯着裂口深处,看到更多横向纹路正在蔓延。“这才刚开始。接下来每一处都要这样操作。”
第二天清晨,残石被清理干净。新的柴堆已经码好。艾琳站在坡上,看着六处火堆同时点燃,火焰在灰白石面上跳动。
中午时,一处石层爆裂失败。原因是柴堆太密,中间烧得太猛,边缘还没热透。浇水后只裂了一角。
艾琳叫停后续作业,重新调整布局。她让人在每堆柴下垫上薄石板,避免火势直烧泥土造成塌陷。又规定每次只能处理一块完整石面,不准贪多。
第三天上午,一名青年在泼水时站得太近,一块飞溅的碎石划破他手臂。艾琳立刻让他退到安全区包扎,并宣布今后所有人必须戴厚布手套、穿长袖衣裤才能靠近作业区。
下午,第五处顽固岩带成功击破。四尺宽的石板裂成三块,底下露出黑土。
“进度比前三天加起来还多。”老李站在新开的地头说。
艾琳点点头。她手里拿着一块刚从裂石中取出的样本,断面粗糙,能看到明显的分层痕迹。
傍晚,她在田埂召集所有人。
“今天清了五片。”她说,“明天继续。顺序不变,先布柴,再点火,等颜色变了再浇水。谁负责哪一段,今晚就定下来。”
有人问:“后面那片斜坡怎么办?石头埋得更深。”
艾琳看向远处尚未处理的坡地。那里岩石裸露更多,像一张巨大的网埋在土下。
“一步一步来。”她说,“先把能烧的都烧开。”
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裂石,指尖顺着裂缝滑动。石头内部的结构比表面更复杂,但她已经知道怎么对付它。
火堆还在燃烧,余烬映着她的脸。她把石头放进随身的布袋里,站直身体。
“明天早上五点开工。”她说,“轮班的人今晚早点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