锄头砸进土里,发出一声闷响。艾琳手臂一震,铁刃崩了个小口。她没停,换边继续挖。旁边的老李也是一样,镐子刚碰上土层就弹了回来,虎口发麻。
“不对劲。”老李喘着气说,“昨天还没这么硬。”
艾琳蹲下,用手扒开浮土。底下露出一片灰白的石面,像墙一样横在土中。她用指甲抠了抠,石头纹丝不动。
“往下挖。”她说,“先探个深浅。”
几人围过来,轮流用工具往下凿。锄尖打在石上,火星直冒。一炷香后,只挖出半尺深的坑,而石层依旧连成一片,看不到尽头。
年轻男人试了撬棍,顶住石缝往上抬。木杆刚用力就歪了,石头没动,他的手被震得出血。
“这东西长地里了?”有人低声说。
没人回答。铁器声变得稀疏,大家站在原地,看着那片露出来的石头。
艾琳绕着地块走了一圈,蹲在不同位置查看。她记得南沟地图上标注过这片坡地的走向——北高南低,雨水常年冲刷,表土流失,底下该是沉积岩层。
她站起身,对众人说:“不是挖的问题。是方法错了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女人抱着孩子站在边上,手里还攥着铁锹。
“我们不用蛮力。”艾琳说,“用巧劲。”
她转身往树林方向走。众人跟上。她在几棵粗树中间停下,挑了一根笔直的长木,又让两个壮年男子一起放倒。
“锯断,留三步长。”她说,“越直越好。”
接着她找来一块扁平的大石,放在空地上。“这个当支点。长木架上去,一头抵住石头下面,另一头我们压下去。”
老李皱眉:“就这么一根棍子,能行?”
“我见过书里的图。”艾琳说,“一根杆,一个点,能把千斤重的东西抬起来。”
没人说话。他们把木杆拖回来,架在石块边缘。艾琳亲自趴在地上,把杆子前端塞进石缝。支点垫好,她招呼四个人站到另一头。
“一起压,慢一点。”
五个人踩上去,木杆弯曲,发出吱呀声。石头晃了一下,又落回原位。
“滑了。”有人说。
第二次,支点移位,木杆直接从石头上滑了下来。第三次,杆子中间裂开一道缝,差点折断。
“别试了。”一个老人抹了把汗,“咱们没这个工具,也没这个命。”
艾琳没动。她盯着断裂的木杆,又看了看支点石块底部。刚才震动时,石头有轻微移动。
“问题不在杆子。”她说,“在支点不稳。”
她让人搬来两块厚石叠在一起,缝隙用碎石填满,再用土压实。新杆换上后,接合处用藤条缠紧。
“这次,我来压。”
她爬上杠杆末端,双脚踩稳。其他人按她的指示,扶住杆身保持平衡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她问。
底下有人喊:“好了!”
“一二三——落!”
她身体下沉,体重全部压了下去。木杆剧烈弯曲,支点稳住不动。石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,缓缓抬起半尺高。
“快!清石头下面!”艾琳喊。
三人冲上去,用铁锹铲掉底下的碎土和小石。等空隙扩大,他们合力一推,巨石翻倒在旁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那块石头足有半人高,现在却躺在一边,像是被轻易挪开。
“真的动了……”年轻女人喃喃道。
掌声响起。不是欢呼,是几个人拍着手,脸上带着不敢信的笑。
“再来。”艾琳跳下杠杆,“一组负责撬,一组清底,一组运石。轮着来,别硬撑。”
天近中午,太阳晒得地面发烫。六个人分成两班,交替操作。第一块石头清走后,第二块的位置更容易处理。他们用同样的方法,把杆子插进缝隙,稳住支点,缓缓施力。
下午风大了些。有人脱了外衣绑在腰上,袖子卷到肘部。汗水顺着脸颊流下,滴在石头上。
“北边那块更大。”有人指着斜坡上方。
艾琳走过去看。那块石头埋得更深,周围还有小石相连,像一张网。
“先不动它。”她说,“今天目标是中间这条带。清出一条沟,就能种一批作物。”
她拿出炭笔记下每人干活的时间。记完收进怀里。
日头西斜,光线变黄。一个老人腿一软,坐在地上起不来。他摆摆手:“我不累,就是歇一下。”
艾琳蹲在他旁边:“明天早上开工,你不用第一个来。”
“可我得来。”老人说,“昨天我还觉得这事干不成。现在我知道,只要法子对,石头也能搬。”
她点点头,站起身。队伍开始收拾工具。铁锹、镐子、撬棍一一归拢。有人背着木杆,有人扛着石头碎片往堆场走。
新开的地面上,三条短沟并列排开。总长不到三十步,但每一寸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。
艾琳站在沟边,看着最后一缕阳光照在黑土上。她弯下腰,用手指量了量下一处石缝的宽度。两指多一点,够插进杠杆前端。
她没动。手指留在缝里,感受着石头的边缘。
远处传来脚步声。村民陆续离开荒坡,朝着村子方向走。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未清理的乱石上。
有人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被掀开的大坑。
“原来石头也能搬走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