敌军黑旗偏左,刚一移动,艾琳就看出了破绽。对方阵型散乱,指挥迟缓,中军位置不断调整,显然没有统一号令。她立刻抬手,五名弓手立即压低弓身,箭头对准中军方向。
“放!”
五支箭同时离弦,直扑敌军旗手。两箭落空,一支射中旗杆,另两箭分别击倒传令兵和副官。黑旗剧烈晃动,随即歪斜落地。敌军前锋脚步一顿,左右两翼不知所措,原本准备冲锋的队伍停在原地。
艾琳抓起烽烟罐,亲自点燃。浓烟冲天而起,遮住敌军视线。她大声下令:“陷坑组,引爆东侧暗雷!”
一声巨响,地面炸开,三名敌军被气浪掀翻。后续士兵慌忙后退,踩进未清除的绊索区,铃铛接连作响。村民早有准备,拉动机关,两处陷坑同时塌陷,六人坠入坑底,发出惨叫。
敌军彻底乱了。正面冲锋不成列,侧翼又遭火攻干扰,撞车无人牵引,反而被溃兵推挤,轮子卡进坑洞,木架断裂。后排士兵想撤,前排却被堵住去路,互相推搡踩踏。有人丢下武器转身逃跑,带动整队崩溃。
艾琳盯着战场,直到最后一面敌旗消失在北坡尽头。她抬起手,声音冷静:“不追击,所有人固守原位。”
村民握紧武器,喘着粗气,没人敢松懈。远处烟尘渐远,溃兵一路向北逃去,再无集结迹象。
确认敌军彻底撤离三里之外,艾琳才缓缓放下手臂。她转头对身旁的传令员说:“通知各组,保持警戒,不得擅离岗位。”
传令员点头跑开。艾琳走下高台,脚踩在烧焦的土地上,每一步都传来肩伤的刺痛。她没停下,径直走向防线缺口。
滚木只剩一根,火油罐空了七成,箭矢回收了不到一半。她蹲下身,捡起一支断箭,箭头沾满泥土和血迹。她把箭放进麻袋,对旁边的村民说:“能用的都收起来,一支也不能浪费。”
村民开始行动。有人搬石块加固掩体,有人清理陷坑中的尸体,有人拖走破损的撞车残骸。艾琳走过每一处工事,查看滚木卡槽是否牢固,陷阱绳索是否绷紧。她在西坡发现一处松动的绊索,亲自蹲下重新打结。
彼得带着小队从东谷返回,脸上满是烟灰,衣服烧出几个洞,但人都活着。他走到艾琳面前,低声说:“火灭了,草堆烧得差不多,敌军没留下人看守。”
艾琳点头:“你们做得好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表扬。彼得没笑,只是站直身体,转身去清点队员伤情。
一名老猎户突然扔下长矛,站在石头上大喊:“他们跑了!我们守住啦!”
声音嘶哑,却传得很远。铁匠听见了,捶地大笑。一名妇女从掩体后探出头,喊着丈夫的名字。男人回头应了一声,两人相视而立,没说话,眼眶却红了。
欢呼声渐渐响起。有人拍打盾牌,有人敲响铜钟。孩子们从岩洞口跑出来,被大人一把拉回。笑声、哭声、呼喊声混在一起,像一股热流冲散了连日的压抑。
艾琳没有动。她站在高台边缘,看着远方地平线。烟尘已经散尽,风从北面吹来,带着焦土的气息。她知道这场胜利来之不易,也知道它不会长久。
人群的喧闹持续了一阵。有人提议举火庆祝,有人说要杀猪宴饮。一个年轻人举起酒杯:“咱们赢了!该喝一杯!”
周围响起附和声。
艾琳走下高台,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。她摘下右手的皮手套,扔在地上。手套上全是干涸的血迹。她声音不高,但每个人都听清了:“今天,我们赢了一仗。”
人群安静下来。
她环视四周,看着每一张脸。有的带伤包扎,有的满脸疲惫,有的眼中还残留恐惧。“但他们还会回来。”她说,“下一次,他们会带更多人,更强的器械。我们不会有两次机会。”
没人说话。
“今晚不庆功。”她继续说,“只疗伤、补防、轮休。想活下去的人,现在去拿工具,不是酒杯。”
沉默了几息。然后,有人弯腰捡起斧头。有人转身去搬石块。一个妇女默默接过伤员递来的绷带,开始包扎。没有人欢呼,也没有人抱怨。那种狂喜过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的力量。
艾琳回到高台,从怀中取出那块木牌。上面已有八道刻痕。她拿起炭笔,在末端轻轻画下第九道短线。这是第九次击退敌军的标记。
她把木牌放在石台上,开始清点剩余物资。火油剩三罐,滚木两根,箭矢不足八十支。她翻开记录本,写下:东谷斜坡需增设哨岗,西坡陷坑需加深,明日必须完成。
彼得走上来,肩上缠着新布条。“伤亡名单出来了。”他说,“死了七人,重伤十一人,轻伤三十四人。”
艾琳低头记下数字,没抬头。
“俘虏那边呢?”
“关在旧石屋,有人想逃,被当场制服。”
“单独看管,轮流值守。”
“明白。”
远处,炊烟仍未升起。妇女们还在地下掩体照顾伤员。岩洞深处,孩子安静睡觉。村子没有庆祝,只有忙碌的脚步声和工具碰撞声。
艾琳站在高台最高处,望着北坡方向。那里空无一人,土地焦黑,散落着断裂的兵器和烧毁的旗帜。她知道敌人不会就此罢休。
她摸了摸肩上的伤口。布条又被渗出的血浸湿。她没换,也没坐下。她必须站着。
彼得拿来一碗水,她喝了一口,把碗递回去。
“你去休息。”她说。
“我不累。”
“你明天还要带队巡查。”
彼得没再说什么,转身离开。
艾琳翻开物资清单的最后一页。上面写着:引燃油、绊索、烽烟罐、备用箭头、药草存量。每一项后面都有具体数字。她拿起炭笔,开始核对。
夜风变冷。高台上的火把被风吹得摇晃。她低头继续写,一笔一划都很稳。
最后一行字写完,她合上本子。远处山道依旧平静。她站起身,走向临时指挥棚。
棚内桌上摆着地图。她铺开,用石块压住四角。炭笔在敌军撤退路线上画了一条虚线,又在山村外围标出三个新增防御点。
她拿起一块新木牌,刻下第一个字:守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她抬头。
是值夜的村民来报岗。
“西坡无异常。”
“东谷哨已接班。”
“南线安静。”
她点头。
“去吧。”
人影离开。
她重新低头,手指摩挲着木牌边缘。
肩伤一直在疼。
她没停笔。
炭笔在木牌上刻下第二个字: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