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背后吹来,艾琳的披风贴在肩上,血迹已经干了。她没停下脚步,穿过村口那片空地,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。俘虏被押往监牢方向,有人低着头,有人挣扎着想回头。她站在石屋外,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关进去。
第二天清晨,议事棚里坐满了人。村民代表们交头接耳,声音压得很低,但情绪藏不住。有人说要把俘虏全都砍了头挂在杆子上,吓退敌人;也有人说放了算了,别惹麻烦。彼得坐在角落,眉头紧锁,几次想说话都被打断。
艾琳走进来时,所有人都安静了。她没坐下,站在棚中央,开口第一句是:“我们打赢了,可接下来怎么办?”
没人回答。
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布片,摊在桌上。“这是从俘虏身上搜出来的巡逻图。他们不是随便来的,是有计划的。但我们抓到的人,多数连刀都握不稳。”她顿了顿,“昨晚我去了监牢,看见一个伤兵缩在墙角,腿断了也没人管。他看见我,用咱们本地话说了一句——‘给口水喝吧’。”
有人皱眉。
“他是东谷村人,去年被强征走的。他不是贵族的死士,就是个种地的,被抓来打仗。”艾琳环视一圈,“我们恨的是谁?是那些逼我们交粮、烧我们房子的人。可这些人,和我们一样是被踩在脚下的。”
一个中年汉子站起来:“可他们杀了玛拉!她才十六!就这么没了!”
艾琳点头:“我知道。我也想去砍了每一个穿这身军服的人。但我不能让仇恨把我们也变成野兽。”
她接着说:“我提三个办法。第一,对不肯投降、骂人的,关进石屋,干活赎罪。第二,放下武器、愿意配合的,吃饭,包扎伤口,隔离观察。第三,主动交代情况的,我会信他一点,慢慢用他。”
棚子里静了几秒。
彼得开口:“我建议轮班看守。不能让一个人盯太久,怕出事。”
艾琳看向他:“你担心有人私下动手?”
“有这个可能。”彼得说,“昨天夜里,两个年轻人朝监牢扔石头,喊‘他们该死’。被守卫拦下了。”
艾琳没说话,转身走出棚子。众人跟出来,一路走到监牢区。她让人把那两个年轻人叫来,又命人打开一间牢门。
里面坐着个俘虏,右腿打着临时夹板,脸色发白。艾琳问他:“你是哪里人?”
那人抬头:“东谷村……姓陈。家里有个娘,还有个妹妹。”
“你怎么当兵的?”
“税官来收粮,说交不起就抓人顶役。我没粮,就被拖走了。”
艾琳转头问那两个年轻人:“你们认得东谷村吗?”
一人摇头,另一个小声说:“听说过。”
“他娘上个月饿死了,妹妹不知去向。”艾琳说,“他在这儿打仗,家里人全没了。你们觉得,他是我们的仇人吗?”
两人低头不语。
“我不罚你们。”她说,“但从今天起,你们加入看守队,每天负责给他们送饭。亲眼看看这些人是谁,怎么来的。”
她又提高声音:“以后谁再打俘虏,我就按一样的法子罚谁。动手打人,就关进石屋陪他们一起干重活。”
命令传下去后,气氛变了。看守不再随意踢踹,送饭时也开始多看一眼。有俘虏发现食物比预想的多,还热着,愣了好一会儿。
第三天,艾琳亲自进了关押区。她没带剑,只带了个记事本和一名记录员。一间间走过去,问名字,问来历。
大多数人都沉默。直到走到最靠里的那间,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突然抬头,眼睛红了。
“我叫李三。”他说,“我不是兵……我是磨坊学徒。他们冲进来抓人,把我拖走的时候,师傅还在揉面。”
艾琳看了他很久:“你受伤了?”
“胳膊被划了一道,自己包的。现在有点烂。”
她叫人拿来药,让医者换了绷带。临走前说:“明天你可以到院子里走动,晒晒太阳。”
第二天中午,看守跑来找她:“那个李三说,有人晚上商量越狱,打算今晚动手。”
艾琳没声张。她让看守悄悄调换了几个位置,把可能参与的人分开关押。下午,她在食堂多加了一锅汤,单独给李三送去。
那人捧着碗,手抖。
“你说真话,我不会亏待你。”艾琳说,“但也不会轻信。我要看你怎么做。”
当晚,果然有人试图撬门。被提前发现,制住绑了。没人知道是谁报的信。
第四天早上,风停了。阳光照在监牢院墙上,影子很短。
艾琳又走进关押区。这次她直接走向几个曾被调换位置的人,问他们有没有参与密谋。没人承认。
她也不逼问,只是说:“我知道你们怕什么。怕回去被杀,怕家人遭殃。可你们现在在这里,命在我手上。我想治人,不是杀人。”
有个俘虏终于开口:“我……走过南线三次。知道他们的补给点在哪。”
另一个跟着说:“我可以画路线图。”
第三个没说话,但点了点头。
艾琳让记录员记下名字。她走出院子时,彼得正在外面等。
“怎么样?”他问。
“有人开始说了。”她说,“不是因为怕,是因为觉得有条路能走。”
“你要审他们?”
“今晚就开始。”她站在监牢门口,风吹起她的头发,“先找那个磨坊学徒。”
彼得点头,转身去安排人手。
艾琳抬手摸了摸左肩,旧伤还在疼,但她站得很直。她看着关押区的铁门,听见里面有动静——是碗放在地上的声音,很轻,像是试探。
她往前走了一步,伸手推开最外侧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