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缝的碎石硌在掌心,艾琳贴着岩壁缓缓挪动。她屏住呼吸,将身体压到最低,目光穿过坡道边缘的枯草,锁定前方五十步外的小丘。敌将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见,银铠未损,长剑仍握在手中,正朝前线挥臂下令。八名护卫环立四周,刀不出鞘,却皆面向谷口方向,无人回头。
她右手紧握长剑,左手探向腰间短匕。指尖触到冰冷的刃柄时,旧伤在右腿深处抽搐了一下,像是被铁丝绞紧。她没停顿,借一块凸起的岩石撑起身体,一寸寸向上攀爬。碎石滚落的声音被风卷向远处,她立刻伏低,等巡逻兵的脚步声远去后,才继续前进。
坡顶有三步宽的缓台,是唯一能藏身之处。她翻上去,蜷身于一块倾倒的界碑之后。界碑上刻着模糊的旧字,已被苔藓覆盖大半。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铜角子,轻轻放在碑面。这是购粮队带回的通行凭证,此刻成了测风的工具。角子微微倾斜,说明风向未变——烟尘依旧朝敌阵正面飘散,她的身影不会被提前暴露。
她盯着敌将的动作。每一次挥剑下令,他的身体都会前倾半步,颈部铠甲与肩甲衔接处便会裂开一道缝隙。那处没有重叠铁片,只有一层薄皮甲覆盖。只要一击得手,剑尖就能刺穿喉管。
时间不能再拖。
她深吸一口气,将短匕咬在口中,双手撑地,猛然跃出。落地时左脚用力过猛,旧伤撕裂般剧痛,但她没有减速,直冲敌将背后。护卫尚未反应,她已扑至目标身后,长剑自下而上疾刺而出。
敌将本能侧身格挡,剑刃撞上其佩剑。金属交鸣声炸响,他踉跄后退两步,咽喉处已渗出血线。未等他呼喊,左侧斜坡骤然冲出两人——彼得带着两名精锐,按约定从另一侧包抄到位。彼得斧光一闪,劈中敌将持剑手腕,骨裂声清晰可闻。长剑脱手坠地,当啷作响。
剩余护卫终于回神,两人扑向彼得,其余四人围拢敌将。艾琳不退反进,矮身穿过一名护卫的刀锋间隙,左手拔出短匕,贴地滑行逼近敌将下盘。那人试图后撤,却被尸体绊住脚步。艾琳顺势起身,短匕自其下颌猛力上刺,贯穿颅底。敌将双目暴睁,喉间发出咯咯声响,随即全身僵直,轰然倒地。
她抽出短匕,鲜血顺着刃槽滴落。紧接着拔出长剑,跃上敌将方才站立的岩石。剑尖指向溃乱的敌军阵列,声音如裂帛:“敌将已死!降者免杀!”
这声怒吼穿透战场喧嚣。正面防线上的村民精锐早已蓄势待发,冲锋号角应声响起。戊率领弓手残部从高坡冲下,手持钉头锤与短斧的村民自两侧掩杀而出。原本停滞的龟甲阵瞬间动摇,前排士兵开始后退,踩踏着同伴争先逃窜。
彼得砍翻最后一名护卫,抹去脸上血污,喘息道:“你早知道我会来?”
“你若不来,我不会动手。”艾琳站在尸身旁,目光扫视混乱的敌阵,“我说‘我去去就回’,是让你准备接应。”
彼得咧嘴一笑,随即挥手召集精锐:“清剿残余!别让他们重新列阵!”
敌军已无指挥。失去主将的联军像断头的蛇,各部各自为战,或盲目冲锋,或仓皇后撤。银狼旗倒在泥中,无人拾起。一名传令兵试图组织撤退,刚举起令旗,就被飞来的箭矢射穿喉咙。
艾琳跃下岩石,剑尖拄地稍作喘息。体力几近枯竭,手臂颤抖不止,但她仍强迫自己挺直脊背。她望向谷口方向,那里火光未熄,滚木仍在燃烧,浓烟滚滚升腾。敌军主力尚未完全溃散,仍有重甲部队试图结阵固守。
“传令下去,”她对彼得说,“弓手集中压制东侧缓坡,别让敌军重整队形。轻装队员分两路包抄,切断退路。”
彼得点头,转身传达命令。几名村民迅速奔向各处哨位。艾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高台边缘,俯瞰整个战场。敌军正在瓦解,但仍有数千人困于谷地之中。他们不是不能逃,而是不敢逃——背后是陡坡与陷阱区,正面又被村民堵截,唯有拼死突围一条路。
她必须逼他们做出选择。
她抬起染血的长剑,指向敌军残存的核心阵地。“放箭!”她下令,“只射举盾者!逼他们露头!”
命令传下,仅存的弓手迅速就位。三轮齐射后,敌军盾阵出现缺口。一名重甲兵探头张望,立刻被冷箭贯脑。其余人纷纷低头缩身,阵型更加拥挤。
“现在,”她低声说,“该收网了。”
彼得带人清理完最后一处抵抗点,回到她身边。“西侧出口封死了,逃出去的不到三百人。剩下这些人……怎么办?”
艾琳看着那些挤在洼地中央的敌兵,许多人已丢下武器,跪地抱头。她沉默片刻,说道:“留五百支箭,其余全部收回。挖坑埋掉死者,活人押回村监。”
“不留俘虏?”彼得问。
“我们没粮食养他们。”她说,“但也不能滥杀。押回去,让他们修工事、清河道,换一口饭吃。”
彼得不再多言,开始调度人手。艾琳站在原地,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。火光映在她脸上,汗水与血污混成一片。她的右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,只能靠剑柄支撑重心。
就在这时,远处一道黑影从塌陷的地缝中爬出。那人穿着敌军轻甲,怀里抱着一面残破的令旗。他抬头望了一眼小丘上的艾琳,转身就要逃跑。
艾琳眯起眼睛,缓缓抬起长剑。
剑尖微颤,指向那人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