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未散,艾琳已推开地窖铁门。昨夜写下的“库存清单及补给路径草案”摊在膝上,墨迹干透,边角卷起。她将羊皮纸折好塞入腰带,抬脚踩进泥水横流的通道。头顶木梁滴着潮气,昨雨今晴,湿意却渗得更深。
王石头蹲在盐袋堆旁,用刀尖挑开一包外皮发黑的粗盐,指节蹭过颗粒,眉头拧紧。“三成结块,能用的不到一半。”他报数时声音压得低,像怕惊动什么。
赵二河正从火油桶后拖出麻袋,抖开一看,霉斑爬满半袋黑麦。“底下还好,但分量不足账面七成。”他把袋子蹾在地上,尘灰扬起,呛得咳嗽两声。
李三在兵器架前默数,一支支点过木矛、铁叉、断头钩。箭杆靠墙立着,长短不齐。他弯腰检视箭簇,指尖拂过锈口,最后停在四十七支完好的箭上。“铁料全耗尽了。旧矛头损毁过半,新锻需三天,还得有炭。”
艾琳走到中央石台,铺开一张粗布,提笔写下:
**缺粮:三百二十磅黑麦**
**缺械:铁矛补造十八柄,箭矢增制一百五十支**
**缺料:火油存量仅够七日守备用量,盐余量不足月耗三分之二**
她划去原计划中“匀出干饼作礼”一项,墨线狠狠压过字迹。
“外村呢?”王石头问,“北岭上个月还有存薯,南坡也收过秋豆。”
“我去问过樵夫。”李三摇头,“北岭自留种粮都难保,南坡更不必说。前日两个妇人带孩子去讨半袋麸皮,被拒了三次。现在谁都不敢多囤一口粮,怕惹眼。”
艾琳盯着布上赤字,没抬头。“那就别指望调剂。先保自己。”
她转向三人:“从今日起,所有采集任务重排。不再走西谷老道,也不碰南坡浅林——那些地方早被人翻烂了。”
赵二河皱眉:“可除此之外,还能去哪儿?”
“废墟。”艾琳抽出随身小刀,在布面上刻出几处标记,“东沟矿坑废弃十年,塌方前是铁脉口,地下工棚里或许留有残件;北岭脚下那座焚庄,三年前遭山火,屋基还在,地窖未必全毁;还有南坡断崖下的猎户窝棚,曾藏过冬粮。”
王石头站起身:“你是说,去挖死人的东西?”
“不是死人。”艾琳收刀入鞘,“是被遗弃的东西。只要能用,就不算脏。”
李三蹲下身,手指沿标记滑动。“矿坑太深,进去难出。猎户窝棚倒近,但去年狼群出没后没人敢靠近。只剩那座焚庄,离村一日脚程,若轻装快行,申时前可归。”
“就定焚庄。”艾琳拍板,“目标:搜寻未腐粮食、完整陶瓮、铁器残片、旧弓弦料。不许久留,不许深入坍屋。”
赵二河仍疑虑:“万一空手回来?”
“不会。”艾琳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,是昨夜整理的旧账副本,“这村十年前向教会纳贡记录里提过,焚庄主人藏过两瓮陈麦,说是备荒用。若地窖封得好,或许还在。”
王石头叹口气:“可人手怎么抽?田组刚轮到翻土,警戒组也要晨训……”
“我亲自带队。”艾琳站直,“抽四名警戒组精锐,加两名老猎户。六人足矣。”
“你去?”赵二河猛地抬头,“村里不能没主心骨!”
“正因为我是主心骨,才必须知道哪里能拿到东西。”艾琳语气不动,“你们留下管事。王石头监督耕作进度,赵二河带人转运火油至北坡洞,李三准备路线图,标出三处备用撤退道。”
李三点头,当即取炭条在皮纸上勾画。赵二河咬牙片刻,终是应下:“那火油分储的事,今天就开始。”
王石头没再反对,只低声问:“何时出发?”
“午时整。”艾琳收起布单,“回村公告板更新任务状态,注明若申时不归,哨台鸣哨两次。”
三人散去后,艾琳独自留在地窖。她打开一只旧箱,取出一块裹布,层层揭开,露出半截断裂的铁犁铧。这是三年前榆河镇东村废墟里捡来的,曾埋在冻土下六年。她用布擦过锈面,放进随行包裹。
出地窖时,阳光刺眼。她眯眼望了一眼公告板,新贴的任务条已钉好,墨字清晰:**物资组出村采储,午时启程,申时若未归,哨台鸣哨两次。**
李三已在村口等她,背上捆着水囊与绳索。两名老猎户拄着长杖走来,衣襟缝着兽皮补丁。四名警戒队员列队站定,手持短矛,目光沉稳。
艾琳扫视众人,点头示意出发。
队伍沿主道北行,转入西谷岔路。泥地湿滑,脚步踩出浅坑。李三走在最前,手中木棍轻点地面,试探松软处。一名队员肩上扛着铁钩,另一人背着空麻袋。
行至半途,雾气渐起,山色模糊。艾琳放慢脚步,盯住前方岔口。左边通向猎户窝棚旧径,右侧绕坡而上,通往焚庄遗址。
李三停下,转身看她。
艾琳抬起右手,指向右侧山路。
队伍转向,踏上覆满枯叶的小道。树影斜切路面,一行人影拉长,踩碎落叶前行。
艾琳左手按住腰间短刀,右手握紧包袱带。包袱里那截犁铧边缘锋利,磨过石英砂,能当劈具用。
雾越来越浓。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,随即寂静。
她迈出第七步时,右脚鞋底突然打滑,身子一倾,左手本能撑向树干。树皮粗糙,刮破掌心。她没停顿,借力站稳,继续向前。
李三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艾琳摇头,示意无碍。
他们穿过一片倒木区,枝干交错如骨。前方山坡上,半堵焦黑石墙显露轮廓。
焚庄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