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侧林道的树叶停在石面上,纹丝不动。艾琳的左手搭在石台边缘,指节压着一道刻痕,那是她昨夜用刀尖划下的计数标记。她没有转头,眼角余光却已扫过那片灌木——草叶底部微微下弯,不是风压,是有人贴地爬行时蹭过的痕迹。
她指尖轻叩三下,声音极低,像雨滴落在干土上。埋伏在石缝后的村民立刻绷紧肩膀,手摸到了熏烟草堆旁的火镰。一人缓缓抽出短矛,矛尖朝内,准备堵路。
艾琳仍立在原地,唇间含哨未动,右手却悄然滑向箭袋。甲字箭的羽片被她捏住,轻轻抽了一寸出来,又推回去。她不看海面,也不看主道战场,只盯着林道深处那片看似静止的绿影。
十息过去,一根细枝无声断裂。
烟起。
藏在草丛中的三人刚要翻身跃出,鼻腔已被浓烟呛住。其中一人抬手挥散,肩头露出半截双刀刀柄。艾琳举弓,弦响无声,箭矢破空而至,钉入其右肩胛骨下方。那人闷哼一声,扑倒在地,刀未出鞘。
“高台侧翼,放蓝箭。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清晰传入疤脸汉子耳中。
两名弓手早已就位,听令即发。三支蓝羽训练箭划出低弧,一支落于前方五步,标记退路;一支斜插左侧空地,封锁绕行路径;最后一支精准落入海盗小队中间,箭尾颤动,如同警告。
伏兵从石缝后冲出,三柄短矛呈品字形推进。赵姓青年原本守在主道掩体后,此刻也提矛奔来,脚步落地极轻,绕至林道出口侧方蹲伏,堵死了最后一处可逃的缺口。
六名海盗被逼进狭长通道,前后皆有矛影闪动。为首者试图攀树了望,刚踩上一块凸岩,左腿便被绊索勾住。他仰面摔倒,后脑撞上石棱,当场昏厥。另一人拔刀欲砍,却被烟雾迷眼,挥刀劈空,反被一根横出的枯枝挂住衣襟,踉跄前扑,正撞上迎面刺来的矛尖。
“别杀。”艾琳下令,“留活口。”
持矛村民收力,矛尖改戳为推,将最后一名站立的海盗逼向主道方向。那人踉跄奔出林口,迎面便是西坡弓手的箭阵。他举起双手,喘息不止,腰间皮包松脱,滚出几块黑褐色泥块,像是从别处挖来的土样。
艾琳目光一凝,却没有移步。她吹出两短哨音,调度台方向立刻有人回应:蓝箭示警已记录,南侧伏击完成,敌扰解除。
她依旧站在石台前端,手指重新搭回甲字箭羽上。那支箭仍插在身侧裂缝中,箭羽朝外,随时可取。她未饮一口水,肩头灰烬也未拂去,全身紧绷如弓弦。
疤脸汉子带队从东湾返回,脚步沉稳。他绕至西坡重整弓阵,检查每张弓的弦丝是否完好,又亲自试拉了三张强弓,确认无裂痕后才交还给弓手。一名年轻队员递上水囊,他摆手拒绝,只接过一块干饼咬了一口,随即盯住浅滩中段水面,不再言语。
赵姓青年退回掩体,重新搭箭上弦。他的矛尖沾了血,却不急着擦拭,只是用布条缠紧杆身湿滑处,防止再战时脱手。他抬头看了艾琳一眼,见她未动,便也低头静候,呼吸放缓,如同潜伏的猎兽。
老匠人仍坐在棚下,脸色灰白,但双眼未闭。他听见南侧的骚动,也知道伏击已成,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身旁两名青年正按新法整理箭筒,红条绑甲字箭,黄条绑火油箭,蓝条绑钝头训练箭,动作比先前熟练许多。他伸手摸了摸最近送来的丙三号箱封条,确认无误后,轻轻点头。
李三坐在角落,腿上敷药未拆,手中仍攥着那半截火把。他听见南边的呐喊声,知道是自己人得手,喉咙动了动,想喊一句“打得好”,终究没出声。他只将火把握得更紧,指节泛白,眼神始终追随着艾琳的背影。
艾琳的目光缓缓移回海面。第五艘船轮廓仍在远处,尚未靠近。她吐出骨哨,换气时喉头略涩,却未喝水。她知道,刚才那一拨突围并非偶然。那些人带着土样,显然是想查探村庄水源或土地结构,或许是为了日后劫掠做准备。他们选择南侧林道,正是看中此处植被茂密、守卫稀疏,若非她早设伏兵,此刻后方物资台恐已被焚。
她取出炭条,在地图残片上标出南侧林道的新警戒区,又用短线连向主道与西坡,形成三角呼应。随后她将炭条放下,从怀中取出一枚铜扣——和第一艘船上首领肩头的一模一样。这是昨日清理战场时从尸体上摘下的,她一直带在身上。
她盯着铜扣看了两息,然后轻轻放在石台上,压住地图一角。
此时,南侧林道入口的烟雾已渐渐散去。伏兵正在押解俘虏回村,三人被绳索捆住手腕,垂头前行。其中一人突然抬头,目光直射石台方向。艾琳恰好转身,两人视线相撞。那人嘴唇微动,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疤脸汉子一脚踹在膝窝,跪倒在地。
艾琳没有回避那道目光。她静静看着,直到俘虏被拖离视线。
她重新含住骨哨,手指搭上弓弦,缓缓拉开半寸,测试弹性。弓臂无裂,弦丝紧绷。她将弓轻轻搁在石台边缘,目光投向海平线。
第五艘船正缓缓调整航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