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裹着焦糊味掠过石台,艾琳的骨哨还含在唇间,指节因握弓太久泛出青白。她没有眨眼,视线从第四艘船靠岸的位置滑向土坎西侧,又缓缓扫回南侧林道入口。老匠人仍坐在调度台后,肩膀微微塌陷,但手还在动;赵姓青年背靠树桩,矛尖垂地,血顺着杆子滴进泥土;李三被两名村民架着退到物资台角落,火把扔了,双手却还抓着半截木柄。
她吐出骨哨,换气时喉头一紧,随即吹出三短一长哨音。预备队中五人立刻抬头,目光集中到她身上。
“南侧灌木后设伏五人,持矛藏身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穿透嘈杂,“若见敌绕行,不得出击,只发烟号。”话音落,她转头看向疤脸汉子,“你分两人上高台侧翼,专射移动目标。”
疤脸汉子点头,挥手召来两名弓手。艾琳亲自将一张未开弦的强弓递到其中一人手中,说:“非紧急不放箭,盯住浅滩中段。那边水浅,他们必从此登。”
那人接过弓,试了试拉力,点头。艾琳不再多言,退回石台前端,手指轻抚箭袋边缘,确认甲字箭仍在最外层。
远处,第四艘船已完全停稳,人影陆续翻下船舷,蹚水而行。他们的脚步比前几波更稳,队列也更紧凑。艾琳注意到,有三人始终走在队伍中央,一人背着鼓囊囊的皮包,另一人腰间挂着双刀,第三人的右手一直按在肩头,似乎护着什么。
她眯眼细看,那肩头露出一小截铜扣——和第一艘船上首领的一模一样。
就在此时,主道右侧低洼地带传来一阵轻微骚动。两名守卫原本面朝前方,此刻接连回头,身体微侧,显出不安。艾琳不动声色,左手缓缓探向腰间,取下那面随身携带的铜镜。
阳光斜照,她在镜面轻轻一拨,一道光斑掠过草丛。草叶确实在动,不是风,是人为压伏后的缓慢回弹。她放下镜子,指尖在石台边缘轻敲三下。
埋伏在侧后的三名村民立刻会意,匍匐前进,悄无声息地贴近预定位置。其中一人伸手摸到藏在石缝里的熏烟草堆,火镰一擦,火星落入干草。浓烟缓缓升起,起初稀薄,随后越来越厚,贴着地面蔓延。
藏在草丛中的海盗开始咳嗽,有人忍不住抬手挥散烟雾。艾琳立刻举手,掌心向下压了两下,随即猛然抬起,五指张开。
“右翼齐射!”
命令传出,高台与西坡弓手同时转向,箭矢破空而至,覆盖整个低洼区域。三名海盗当场中箭倒地,其余数人仓皇后撤,踩进一处未引爆的绊索坑,枯枝断裂声接连响起。
一名漏网者刚跃出草丛,迎面一支箭钉入其胸口,仰面栽倒。赵姓青年收弓,喘了口气,重新蹲回掩体后。
艾琳的目光扫过战场,确认防线未破,随即转向调度台方向。老匠人正试图站起,身体晃了一下,一只手撑住台沿,另一只手捂住嘴。他放下手时,指尖沾着血。
她心头一沉,立刻吹出两短哨音。两名待命青年应声而出,快步奔向调度台。一人扶住老匠人肩膀,低声劝他退后;另一人直接接手箭筒整理,迅速拆封新到的丙三号箱。
艾琳高声宣布:“调度由新人接替,按丙字号优先补给西坡!”声音清晰传遍前线,众人精神一振。
她亲自走下石台两阶,检查箭支摆放顺序。原先箭筒杂乱堆叠,取用不便。她立即下令:“常用箭前置,甲字、丙三单独成排,羽片朝向一致。”又让人取来不同颜色的布条,红条绑甲字箭,黄条绑火油箭,蓝条绑钝头训练箭。
临时标记牌立起后,补给效率明显提升。一名轻伤员抱着箭筒穿越火线,直奔西坡弓位,交接过程不到十息。疤脸汉子接过箭筒,点头示意。
艾琳回到石台,发现南侧烟号未起,说明伏兵尚未触发。她取出地图残片铺在台面,用炭条标出当前敌我位置。第四艘船人员已全部登陆,正与先前残部汇合,总数不下四十人。他们未再强攻主道,而是分散隐蔽,显然在等待时机。
她判断,下一波攻势不会来自正面。
正思索间,左侧传来急促哨音。一名巡守队员从土坎高处滑下,报告:“东侧浅滩有动静,三人在拖一艘小筏,似要绕后。”
艾琳立刻下令:“南侧伏兵不动,保持警戒;西坡留三人控场,其余弓手轮换休息。”她转向疤脸汉子,“你带四人去东湾,设伏于礁石后,等他们下水一半再动手。不准追击,完成即返。”
疤脸汉子领命而去。艾琳目送他带队隐入林道,随即安排两名村民替换西坡弓手。她清楚,体力消耗已接近极限,必须轮换。
她自己却未动。手边的水囊已被打开,但她一口未喝。灰烬落在肩头,她随手拂去,目光始终未离战场。
忽然,调度台方向传来一声闷响。她回头,见老匠人已退至后方棚下静坐,脸色灰白,但双眼仍睁着,盯着前线。两名青年正按她指示整理箭支,动作熟练了许多。
李三被安置在棚内角落,腿上敷了药,仍攥着那半截火把。一名妇人递来水囊,他摇头拒绝,只问前线如何。
艾琳听见了,却没有回应。她知道,每个人都在坚持,而她不能表现出丝毫松懈。
第五艘船的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。
她深吸一口气,重新含住骨哨。手指搭上弓弦,缓缓拉开半寸,测试弹性。弓臂无裂,弦丝紧绷。
她将弓轻轻搁在石台边缘,取出最后一支甲字箭,插在身侧裂缝中,箭羽朝外,随时可取。
南侧林道深处,一片树叶缓缓飘落,打了个旋,停在潮湿的石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