斧头劈进木桩的闷响还在打谷场回荡,艾琳已站在石台边清点箭筒。三排箭支插得整齐,甲字筒最满,丙字筒尚空着一角。她伸手抽出一支,指腹摩挲镞角,确认无误后重新插回。
赵姓青年走来,肩上扛着最后一捆北坡枯枝。“四捆都运到了,还能做八十支。”
“够了。”艾琳点头,“今晚不再加班。人得歇,手才稳。”
她话音未落,疤脸汉子从仓房出来,手里捏着半袋发霉的豆粉。“昨夜称的存粮,按两餐稀粥算,撑不到第十天。若减成一餐干饭……也只多三天。”
老匠人蹲在石台另一侧,正用磨石压着骨刀来回推拉,听见这话,手顿了一下,刀锋在石面上划出短促的刮响。
艾琳没看仓房方向,只盯着打谷场边缘那堆刚卸下的木材。片刻后,她转身走向人群。
“东庄还有旧粮仓。”她说,“塌了一半,但地窖可能封着些陈粮。今天必须去一趟。”
没人应声。几人低头搓着手里的麻绳,指节发僵。连日制箭,肩膀酸沉,眼神里透着倦。
“我去。”赵姓青年开口。
“我跟。”疤脸汉子把豆粉袋塞给旁边妇人,大步走来。
艾琳扫视一圈,又挑了两名尚有体力的村民。四人站定,她逐个看过去。
“路线只走东侧猎户小径,不入林深处。目标是东庄地窖,找到就回,不开掘、不逗留。日落前必须归村。”
她从腰间解下三个火绒包,分别递给三人。“一人一个,省着用。”
又取出三支备用箭,交到赵姓青年手中。“防野兽,不许浪费。”
赵姓青年接过,绑在背囊外侧。疤脸汉子检查了自己的短矛,矛尖有豁口,但他没说。
艾琳站在石台前,声音压低一寸:“记住——遇狼莫跑,背靠岩石;火把轮晃,齐声大喝。别散开,别回头。”
四人点头。赵姓青年最后看了眼村口了望台,抬手示意出发。
他们沿土路向东而去,身影渐缩成远路上的黑点。艾琳立在石台旁,直到他们拐过山脚,看不见了。
老匠人走来,手里仍握着那把骨刀。“你不去?”
“村子不能空。”她说,“我在等信号。”
老匠人没再问,只把刀放在石台上,转身走向武器堆,开始一根根检查矛杆。
太阳升至中天时,西坡哨岗传来两短一长的敲击声。艾琳抬头,那是“队伍行进正常”的讯号。她记下时间,继续巡视打谷场。
午后的风带起尘土,掠过箭筒缝隙发出细微声响。老匠人坐在角落打磨新镞,动作比往常重,每一下都像是砸进木柄里。
日影偏西,西坡哨岗突然响起急促三击。
艾琳猛地站直。
那是“遭遇威胁”的信号。
她快步登上了望台,手搭凉棚望向东方。远处山路平静,不见人影。她转向北坡联络岗,那边尚未传讯,说明威胁不在主防线。
片刻后,西坡再次敲击:两长一短。
“脱离接触,正在返程。”
艾琳松了口气,但眉心未展。她知道,能让他们触发警报的,绝非普通险情。
太阳将落未落,东面山道终于出现人影。四人踉跄而来,步伐凌乱,肩头沾着草屑与泥痕。赵姓青年走在最前,手臂外侧有一道擦伤,渗着血丝。
艾琳迎上前。
“狼群。”赵姓青年喘着气,“七匹,从坡下冲上来,拦住退路。”
“你们没跑?”
“没跑。”疤脸汉子接话,“按你说的,背靠断崖,三人围圈,一人举火。我们轮着晃火把,喊了十几声。头狼扑了两次,都被火逼退。后来扔了一支箭,射偏了,但它停了。再喊一轮,它们就退了。”
艾琳看着他肩头的短矛,矛尖沾着一缕灰毛。
“你们守住了阵型?”她问。
“守住了。”赵姓青年说,“没人乱动。”
艾琳点头,目光扫过四人。虽疲惫,但眼神清明,脚步未虚。
“带回什么?”
疤脸汉子解开背囊,倒出一小袋燕麦,颜色发暗,但未霉变。另有一布包小米,约两升。还有一截干饼,硬如石片。
“地窖半塌,只挖出这些。”他说,“不敢久留。”
“够了。”艾琳伸手接过燕麦袋,掂了掂,“这些能熬五天稠粥。”
她转身走向打谷场,将粮食交到老匠人手中。老匠人打开袋子嗅了嗅,点头确认可用。
“冬未至,狼群结队下山。”他低声说,“这不是寻常事。”
艾琳没答。她走到石台边,拿起一支甲字箭,插进箭筒。动作平稳,但指节因长时间紧握而微微发白。
夕阳将尽,村口尘土未息。寻粮队带回的粮食虽少,却已让仓房重新有了分量。几名妇女开始登记物资,准备明日配粮。
艾琳立在石台旁,手中握着一支从布包里挑出的麦穗。穗粒干瘪,但完整。她凝视片刻,轻轻将它插进箭筒缝隙,夹在两支箭之间。
远处林线与海岸交界处,一缕黑烟升起。笔直,浓重,不似炊烟。
她没有动。
灰印在她腕间微微发烫,像贴着一块烧热的铁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