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把的余烬在风中翻滚,艾琳没有动。她盯着那面仍在燃烧的火墙,火焰舔舐着木桩,发出噼啪的声响。新团长从地上挣扎起身,左手按住肩头,指缝间渗出黑红的血。他抬头望向艾琳,眼神里有痛,也有恨。
三名骑兵已策马冲向北坡林道入口。
艾琳眯起眼。那条窄道是唯一可绕行的路径,两侧是陡坡,中间仅容两骑并行。她早让人在入口处铺了干草层,底下挖了浅坑,覆土伪装。只要马蹄踏陷,便难脱身。
她抬起右手,短促地吹了一声哨。
树影后,持鱼叉青年立刻伏低身子,手指扣紧鱼叉柄。他没动,只将目光锁定那三匹奔马。
第一匹马踏入林道口,前蹄刚踩上干草地,地面突然下陷。枯枝断裂声清脆响起,马腿深陷坑中,前膝折断,嘶鸣着向前扑倒。第二匹马收势不及,撞上倒地的同伴,人立而起,将骑手甩出数尺远。第三匹强行勒缰,后腿蹬地滑退,却卡在狭窄通道中央,进退不得。
火光映照下,坑底的松针与枯叶迅速被火星引燃。一名落马的骑兵试图爬起,右脚还卡在马镫里,火舌已顺着马鞍烧上他的裤腿。他惨叫一声,拼命踢腿,却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小腿,动弹不得。
北坡通道彻底堵死。
新团长脸色骤变。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队伍,吼道:“列阵!弓手上前!”
十余名弓手迅速集结,搭箭上弦,对准村口掩体。盾兵上前半步,组成简易防线。他们开始缓慢推进,脚步踩在焦土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艾琳退回枯树后,抓起靠在树干旁的长柄刀。刀身涂满火油,顶端裹着浸油布条。她点燃火把,沿着刀锋缓缓抹过。火焰顺着油层爬升,照亮她脸上的烟灰与汗迹。
她举起刀,向左右两侧打出手势。
断墙后,屋顶上,草垛间,十几道身影陆续站起。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改造过的木锹——加长柄,嵌铁皮,刀头裹布涂油。老村长拄着木杠站在东侧断墙边,喘了口气,用力将木杠扛上肩头。
艾琳迈步走出掩体。
她没有奔跑,而是稳步前行,每一步都踩在焦土裂痕之上。火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她走到火墙边缘,停下,高举长刀。
村民紧随其后。
老村长第一个冲出。他挥动木杠,撞翻一名持盾敌兵。那人踉跄后退,盾牌脱手,木杠顺势砸中其胸口,将其击倒在地。艾琳率队跟进,长刀横扫,火油溅落在敌群之中。一人肩甲沾油起火,惊叫着后退,撞乱身后阵型。
火海向前推进。
村民呈扇形展开,彼此间隔五步,刀锋统一朝外。每把武器都在燃烧,火光连成一片,宛如燎原之焰。灰鹰团士兵开始慌乱,有人试图放箭,但火焰逼近太快,弓弦未张,火舌已舔上衣角。一名弓手扔下弓,转身就跑,带动身后数人一同后撤。
阵型崩解。
新团长强行翻身上马,抓起掉落的佩刀。他怒吼:“杀三人立威!给我杀!”
无人响应。
他环顾四周,手下或倒地哀嚎,或仓皇后退,或弃械逃窜。火光映照着村民坚毅的面孔,竟无一人退缩。他座下马受惊躁动,前蹄不断踢地,几乎将他掀下。
艾琳疾步上前,将燃烧的长刀狠狠插入泥地,阻其去路。
她直视对方,声音不高,却穿透火声:“你们来抢人,我们来拼命——赌命的事,你敢玩吗?”
新团长瞳孔收缩。
他肩伤剧痛,血流不止,左手已无法握紧缰绳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烟尘的女人,看着她身后步步逼近的火海,看着那些原本低头种田、补网、修屋的村民,如今手持烈焰之刃,毫无惧色。
他猛然调转马头,夹紧马腹,仓皇奔逃。
边跑边嘶吼:“这村子……疯了!”
火墙仍在燃烧,部分木桩已烧至中段,但结构未塌。村民继续推进,直至敌军彻底退出预设区域。持鱼叉青年守在北坡通道口,确认再无追兵。老村长靠在断墙边,大口喘气,木杠拄地,支撑身体。
艾琳站在原地,没有追击。
她望着溃散的敌影消失在东南方向的林际线,火光在她脸上跳动。她低头看插在地上的长刀,刀身火焰渐弱,油层烧尽,只剩焦黑的布条挂在铁皮边缘。
她伸手握住刀柄,拔出。
泥土带出一小撮火星,瞬间熄灭。
她将刀扛回肩上,转身走向村口空地。老村长抬眼看她,点了点头。她也点头回应。
远处,一只灰羽鸟掠过火场上空,翅膀扫过热流,发出短促鸣叫。
她停下脚步。
那只鸟飞得很低,腿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。它没有停留,径直飞向东南方向的山脊。
艾琳眯起眼。
她记得这种飞行轨迹。三日前,第一只灰羽鸟出现时,也是这样低空掠过火场,然后消失在同一个方向。
她握紧刀柄,站在原地。
火墙后,焦土延伸至村口。几根未燃尽的木桩仍在冒烟,热气扭曲空气。她的衣角已被火燎黑,靴底沾满灰烬与血泥。她没有动,只是望着那只鸟消失的方向。
风吹过,卷起一缕灰烬,打在她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