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微亮,艾琳的手指在木锹柄上滑了一圈,确认火油未干裂。她蹲在断墙后,左臂的布条被晨风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结痂的伤口。她没去碰,只将木锹轻轻靠在墙边,俯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——湿的,昨夜下了薄露。
她起身,沿着矮墙缺口缓步前行。三处新设的火油木桩深埋于窄道两侧,根部裹着湿泥,绊索用草绳缠进地缝,几乎与地面齐平。她弯腰拨开一丛枯草,检查麻绳是否松动,随后直身,朝北坡方向抬手做了个短促的手势。
树影后,持鱼叉青年从伏位探出半肩,点头回应。他的鱼叉横放在膝上,枪尖对准北坡响石阵的入口——那里是敌军唯一可绕行的路径,也是整道防线最薄弱的一环。
艾琳退回断墙后,从腰后布袋里取出火把。火把头浸过火油,外层包着一层干草,防潮。她握紧,目光落在村口外五十步的那个炭笔圈上。圈还在,边缘被夜露打湿,颜色变深,但轮廓清晰。
马蹄声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。
起初只是地面轻微震动,接着是铁甲碰撞的闷响,夹杂着皮靴踩碎枯枝的声音。五十骑,全副武装,列队推进。领头者骑黑马,肩披灰鹰纹斗篷,手中火枪斜指天空。他身后四十九人皆佩刀携弓,马鞍旁挂着纵火袋。
艾琳屏住呼吸。
敌军前锋踏入预设区域,战马踏过第一道绊索。新团长举枪,枪口对准村中空地,声音冷硬:“烧。”
话音未落,艾琳猛然挥臂,火把掷出。
火把划过半空,击中导火麻绳。火星溅起,顺着涂油的绳索疾速蔓延,直奔第一根木桩。
轰——
火焰自左侧骤然腾起,烈焰卷着黑烟冲向半空。战马受惊,前蹄扬起,队形开始晃动。第二根木桩随即引燃,火势向中间合拢。
但右侧木桩未动。
风向变了。原本由东向西的晨风突然转为南风,导火绳的火星被吹偏,未能触及第三处机关。敌军右翼已有两名骑兵突破火线缺口,正策马加速,火枪已上膛。
艾琳抓起脚边的备用火油罐,拔掉塞子,甩手投出。
火油罐砸在未燃的木桩上,碎裂。油液泼洒,恰逢左侧火势随风扑来,刹那间,火焰如蛇窜出,舔上木桩。浓烟翻滚,热浪逼人,两匹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,将骑手甩下马背。
老村长从侧翼推出最后一根加固木桩。那木桩比其余粗大,顶端削尖,通体涂满火油。他用尽力气将其撞入火线中央,木桩倒下时压断了敌军试图穿行的路径,火焰顺势攀附而上,烈焰连成一片,高达数丈,宛如一道赤色屏障横亘村口。
五十骑被彻底拦在火墙之外。
新团长勒马后退,脸色铁青。他调转马头,火枪指向村内一处低矮屋檐——那里藏着几个孩子。他高喊:“再不灭火,我先杀三个!”
艾琳没有回应。
她贴地疾行,借火光与浓烟遮蔽身形,爬至一棵枯树后。枯树已被熏黑,树皮剥落大半。她从背后抽出长柄刀,刀身涂满火油,刀刃嵌有铁皮。她点燃火把,缓缓抹过刀尖。
火焰顺着油层爬升,照亮她的脸。她眼神不动,盯着新团长的肩胛位置——那里护甲有缝隙。
新团长正呵斥下属重新列队,分神之际,艾琳猛然跃出。
她冲出不到十步,长刀直刺而出。
刀锋切入肩胛骨下方半寸,火油溅在伤口与护甲缝隙间,遇火即燃。新团长惨叫一声,火舌顺着肩甲蔓延,灼烧皮肉。他失控松缰,从马背上滚落,重重摔在焦土上。
艾琳收刀,站定。
她立于火墙之前,烈焰在她身后翻腾,映得她全身如镀赤金。她低头看倒地的新团长,那人正拍打肩头火焰,脸上写满惊怒。
“欢迎,”她说,“来‘烤’。”
火墙仍在燃烧,部分木桩已烧至中段,但结构未塌。村民藏身各处掩体,无人出声。持鱼叉青年在北坡发出一声短哨——无异动。老村长从侧翼走出,手中仍握着推桩用的木杠,站在艾琳身侧,望着火外混乱的敌军。
新团长挣扎着跪起,左手捂住肩伤,右手摸向腰间佩刀。他抬头瞪向艾琳,咬牙切齿:“你毁不了规矩。”
艾琳抬起长刀,刀尖指向他眉心。
“规矩?”她迈前一步,“你们定的,我来改。”
她话音未落,敌军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几匹马原地打转,士兵纷纷回头。一名灰衣斥候从后队策马冲出,手中挥舞着一面小旗,旗面绘有扭曲的灰鹰符号。
新团长看见那旗,脸色骤变。
他猛地抬头,看向村口火墙后的艾琳,眼中闪过一丝惧意。
艾琳没有移开视线。
她缓缓举起长刀,刀身火焰猎猎作响。
远处,一只灰羽鸟掠过火场上空,翅膀扫过热流,发出短促鸣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