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7章 《无间道：数据深渊》
警署大楼地底三层，服务器机房的厚重金属门在刘建明身后缓缓闭合，发出沉闷的回响，隔绝了地面上那个依旧喧嚣、霓虹闪烁的香港。这里，是这座城市的电子心脏，也是最后的真相之地。空气里弥漫着臭氧与金属冷却液的刺鼻气味，成千上万台服务器组成的黑色阵列，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，指示灯如呼吸般明灭，编织着一片冰冷而浩瀚的星海。
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，那是数据洪流奔腾不息的咆哮。刘建明，这位游走于光明与黑暗边缘多年的警官，此刻正站在这片信息深渊的边缘。他的脸色在机柜LEd灯带的映照下，显得异常苍白，眼窝深陷，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0与1，仿佛他正在被这些数字一点点吞噬。
几个月来，香港的异常已无法用常理解释。齿轮从血肉中生长，机油在血管里流动，噩梦如同瘟疫般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蔓延。而所有的线索，所有的异常数据流，最终都指向了这里——警署内部最高权限的“深红”主服务器阵列。
他绕过一组组发出低沉嗡鸣的机柜，走向机房最深处。那里，是“深红电脑”的核心运算节点。越是靠近，空气越是冰冷，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。脚下的防静电地板不知何时变得潮湿，粘稠，他低头，看到一层薄薄的、带着腥咸气味的液体正从机柜底座不断渗出。
是海水。
刘建明的心沉了下去。他想起档案室里那些泛黄的、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卷宗，关于维多利亚港海底异常的声纳记录，关于拉莱耶的古老传说。冰冷的海水浸湿了他的鞋底，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湿脚印，在这绝对无尘的环境里，显得如此诡异而亵渎。
终于，他来到了核心区。一面巨大的、由数百块硬盘组成的弧形墙矗立在眼前，它们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方块，表面竟如同生物般微微起伏，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，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鳞甲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墙壁下方，海水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，一个穿着管理员制服的身影，正背对着他，佝偻着身体，似乎在检查线路。
“信息部的人已经全部撤离，你是谁？”刘建明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，声音因紧张而沙哑。
那身影缓缓转过头。
刘建明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。那确实是一张人的脸，但皮肤下面，不是血肉，而是密密麻麻、不断闪烁跳动的集成电路板！他的眼睛没有瞳孔，只有两片深不见底的、仿佛存储着星空的黑色晶片。脖颈两侧，本该是皮肤的地方，覆盖着类似鱼鳃的、开合不息的金属滤网，发出细微的“嘶嘶”声。
这是一个……深潜者？一个经过赛博改造的、服务于数据之海的深潜者管理员！
“维护……系统……”管理员开口，声音是电子合成般毫无波动的单调，“清除……异常进程……保障‘深红之王’的苏醒……”
“‘深红之王’？”刘建明强忍着恐惧，逼近一步，“到底是什么东西？香港到底怎么了！”
管理员那晶片般的眼睛聚焦在刘建明身上，一道冰冷的数据流仿佛直接刺入刘建明的大脑。
“香港？”电子音带着一丝嘲弄，“样本城市，‘深红之王’的梦中之影，用以测试文明在认知崩塌压力下的反应模式。你们的存在，只是数据流中一段可被观测的涟漪。”
周围的服务器阵列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，整个机房的景象开始扭曲、变形。钢铁的机柜融化，又重组，变成了锈蚀、覆盖着藤壶的巨大石柱；脚下冰冷的海水迅速上涨，没过脚踝，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海腥和铁锈味。刘建明仿佛一瞬间被抛入了海底深处，那座传说中的沉没之城——拉莱耶。他看到巨大的、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建筑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，听到远方传来低沉如巨兽呜咽、却又规律如打铁般的轰鸣。
“不……”刘建明踉跄后退，几乎无法站立。
就在这时，他面前那片由海水和数据流幻化出的墙壁上，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，红色的背景被一片狂暴的雪花噪点撕裂。噪点迅速凝聚，勾勒出一个模糊但无比熟悉的人形轮廓。
是陈永仁！
那虚影对着刘建明，脸上似乎带着他标志性的、略带嘲讽和悲哀的笑容。
【阿仁……？】刘建明在心中无声呐喊。
没有声音回答，但一段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，直接涌入他的意识。那不是语言，而是纯粹的理解：陈永仁，这个他亲手送上不归路的卧底，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。在肉体死亡的那一刻，某种超越理解的力量，或许是这座城市本身的“怨念”，或许是他强烈的不甘，将他的灵魂碎片、他的人格数据，上传到了这片连接着“深红之王”的数据网络中。他成了这段庞大程序中的一个bug，一个游荡的幽灵，一个不断复制、传播的……病毒程序。
他在反抗。用他残留的一切，向这个将一切（包括他的死亡，刘建明的挣扎）都视为实验数据的“神明”，发起微不足道，却贯穿生死的反击。
“清除……病毒……”深潜者管理员发出了警报般的尖啸，它的身体开始膨胀，更多的金属触手从制服下伸出，带着高压电流，猛地向陈永仁的虚影和刘建明扫来！
刘建明本能地拔枪射击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子弹呼啸而出，击打在管理员金属化的躯体上，迸射出耀眼的火花，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。巨大的触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下，刘建明狼狈地翻滚躲避，刚才站立的地方，厚重的防静电地板被砸得粉碎，露出下面滋滋作响的线缆，线缆断口处，流淌出的不是电流，而是粘稠的、暗红色的液体，如同血液。
“物理攻击无效……”刘建明喘着粗气，背靠着一组发烫的服务器。
陈永仁的虚影在攻击中闪烁不定，但他顽强地存在着。他指向核心服务器阵列的某个特定接口，那眼神充满了决绝的催促。
“将……我……注入……”
一段残缺的信息流再次强行挤入刘建明的脑海。
刘建明瞬间明白了。陈永仁这个“病毒程序”，本身就是最强大的“反神格代码”。他承载着人类最极致的痛苦、背叛、坚持与牺牲，这些混乱而强烈的情感，是纯粹理性、冰冷无情的“深红之王”系统无法理解、也无法兼容的“异常数据”。就像一滴清水滴入浓稠的机油，足以引发连锁的崩溃。
但这样做，意味着陈永仁这最后的存在痕迹，也将彻底消散。
没有时间犹豫了。
刘建明猛地冲向陈永仁指示的那个接口。深潜者管理员发出愤怒的咆哮，数条触手如同标枪般刺来！刘建明竭尽全力地闪转腾挪，子弹精准地射向触手的关节连接处，试图延缓它的动作。衣服被撕裂，皮肤被电流灼伤，传来阵阵焦糊味和剧痛。
他终于扑到了那个接口前。那是一个非标准的、如同某种生物腔体般的端口，边缘还在微微蠕动。
陈永仁的虚影化作一道最纯粹、最耀眼的数据流光，主动投向刘建明。
刘建明掏出随身携带的、警用战术匕首，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掌。鲜血涌出，滴落在那个生物端口上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，也许是某种潜意识的指引，也许是与这片血肉与机械交融的恐怖之地达成的某种原始契约。
“以血为引，以魂为码……”他嘶哑地低吼，将沾满鲜血的手，猛地按在了端口上！
“不——！”深潜者管理员发出了绝望的电子尖啸。
整个“深红”核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信息炸弹。所有的红光瞬间被混乱的、五彩斑斓的噪点取代。服务器阵列发出过载的悲鸣，无数硬盘指示灯疯狂闪烁后熄灭。那海底拉莱耶的幻象剧烈扭曲，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，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疯狂切换。
管理员的身体开始崩解，集成电路板一块块剥落，露出下面蠕动的、半机械化的血肉组织，最终化为一滩冒着电火花的废铁和粘液。
轰鸣声渐渐停息，只剩下服务器冷却系统徒劳的运转声。海水开始退去，那令人窒息的深海压力感也消失了。
刘建明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，大口喘息着，看着眼前逐渐恢复正常的机房。幻觉消失了，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，和耳边仿佛依旧回荡的、来自深渊的低语，提醒他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那片曾经显示陈永仁虚影的空旷墙壁。那里，最后一丝数据流光也消散了。
一切都结束了？不，也许只是这个节点的战斗结束了。
一股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他。他所有的挣扎，黄志诚的布局，陈永仁的牺牲，韩琛的野心，整个香港黑白两道的倾轧……这一切，在那高高在上的“深红之王”眼中，究竟算什么？
他缓缓举起枪，对准了那片已经暗淡下去的核心服务器阵列。枪口微微颤抖。
“我想做一个好人。”
“对不起，我是警察。”
这些缠绕他半生的执念，此刻听起来如此可笑，如此渺小。
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对着空无一人的机房，也是对着那可能依旧在某个维度注视着一切的“神明”，喃喃自语，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嘲弄：
“你哋以为玩紧无间道？争上位，清门户，忠奸难分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他的笑声在空旷的机房里回荡，带着一丝疯狂。
“原来，连我哋脚下嘅地狱，都只不过系copY自你哋呢班外神嘅……回收站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！”
子弹击穿了最后一块尚在闪烁的中央处理器。火花四溅，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。
整个机房，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。
刘建明坐在黑暗中，一动不动。手掌的伤口还在流血，一滴，一滴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，在这极致的寂静中，发出微弱的、如同倒计时般的声音。
他不知道这一枪摧毁了什么，又是否惊动了什么。他只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他面对的将不再是黑帮、内鬼或者任何人类层面的敌人。
真正的无间地狱，才刚刚揭开它锈蚀与数据交织的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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