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9章《大结局·上：维多利亚港的齿轮》
维多利亚港从未如此寂静，也从未如此恐怖。
往日里穿梭如织的天星小轮、轰鸣的货船尽数沉寂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、沉闷而规律的——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
那不是心跳，而是比心跳更巨大、更冰冷的金属撞击声。声音源自海底，每一次响起，整个港岛与九龙的海岸线便随之轻轻震颤，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。
海水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。
不是潮汐，是彻底的“排空”。仿佛宇宙有一只无形的巨手，拔掉了维多利亚港的塞子。裸露出的海床上，不是淤泥与礁石，而是无边无际、锈迹斑斑的金属结构。粗壮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肠子，缠绕盘结；断裂的钢梁刺向灰红色的天空，像某种史前生物的肋骨；更远处，一座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，正缓缓从海床的中心隆起。
那就是“锈蚀之主”的载体，或者说，是祂降临这个世界的“旧神机甲”。
它大致呈现人形，却是由无数废弃的船舶、崩坏的起重机、扭曲的铁轨以及难以计数的、仍在徒劳转动的齿轮强行拼接而成。它的头部是一颗半融化的东方之珠塔楼，塔楼的玻璃窗内，闪烁着非人、非物质的幽绿光芒，如同俯瞰蝼蚁的瞳孔。它的一条手臂是卸货桥的残骸，另一条则完全由纠缠的锚链和集装箱构成，随意舞动间，便带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毁灭性的风暴。它的躯干上，清晰可见旧天星码头的钟楼深深嵌入，那巨大的钟表指针早已停摆，凝固在一个亵渎的时间点上。
这并非精密的科技造物，而是充满了疯狂、混乱与不可名状特征的“工业邪神”。它的每一寸钢铁都在渗出粘稠的、散发着铁锈与腐肉混合气味的黑色油污，这些油污流淌过的地方，金属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微微搏动。低沉的、仿佛亿万灵魂在蒸汽锅炉中哀嚎的呓语，直接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深处。
“血肉苦弱……钢铁永恒……”
“归一……融入伟大的齿轮……”
全香港最后的抵抗力量，集结在已然干涸的港岛北岸防线上。这防线是如此可笑，如同沙堡试图阻挡海啸。
残存的洪兴子弟，手持砍刀、铁棍，甚至还有老式的黑星手枪，他们脸上没有了往日争强斗狠的痞气，只剩下面对绝对未知的惨白与绝望。东星剩下的人马，在骆驼的带领下，与洪兴摒弃前嫌，站到了一起，他们收集来的汽油瓶、土制炸弹，在那尊旧神机甲面前，如同儿童玩具。
o记的探员们，在黄志诚的指挥下，依托废弃的车辆、沙包构筑了简易工事。他们的制式武器或许能对付悍匪，但谁能告诉他们，该如何向一尊由钢铁和疯狂构成的神明开枪？
刘建明站在警队中，眼神复杂。他曾经在无间道中挣扎，渴望做一个好人，如今却要面对整个世界的终结。他收到的那些关于“机械降神”的加密邮件，此刻都成了残酷的预言。他握紧了配枪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但这微不足道的力量，又能改变什么？
阵地的侧翼，是赛博道士林正英和他的临时法坛。法坛并非桃木香案，而是由几台冒着电火花的服务器机柜、数块闪烁着符箓代码的显示屏，以及缠绕着铜线的信号放大器拼凑而成。小犹太脸色苍白地坐在终端前，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出现了残影，试图破解旧神机甲周围扭曲的物理规则与信息屏障。
林正英，这位身负茅山真传的穿越者，此刻道袍染尘，鬓角斑白。他看着那缓缓起身，几乎要触及云层的旧神机甲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“没时间了。”他喃喃道，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。“它的‘场’在不断增强，常规的能量攻击，甚至符法，都会被它周围的‘锈蚀力场’中和。必须有一道足够纯净、足够强大的‘灵能脉冲’，暂时撕开它的防御，让小犹太的‘破障程序’能够植入其核心。”
他转向小犹太和周围几个核心弟子。“我要行‘逆炼金丹，以身化炁’之法。”
“师父！不可！”一个弟子惊骇欲绝，“那是魂飞魄散，永世不得超生之法！”
林正英笑了笑，带着一丝茅山道士特有的洒脱与傲气：“超生？这方天地都要没了，还谈什么超生。茅山弟子，以降妖除魔、守护苍生为己任。今日，这‘锈蚀之主’便是最大的‘魔’！我林正英，能以此残躯，为这苍生争一线生机，死得其所！”
他不容置疑地盘膝坐在了法坛中央，双手掐诀，口中念念有词。不再是传统的咒文，而是混合了道家真言与二进制代码的奇特韵律。他的身体开始发出微光，皮肤下的血管仿佛有数据流在奔腾。他将自己的生命本源、灵魂能量，乃至对这片土地的守护执念，全部转化为最纯粹的能量源——一个人肉电池。
强大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，甚至暂时驱散了那令人疯狂的呓语。光芒顺着电缆涌入服务器，小犹太面前的屏幕瞬间亮起，破解进度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飙升。
“浩南！看你的了！”林正英用尽最后力气喊道，声音已然带着电流的杂音。
另一边，**陈浩南**站在一艘经过疯狂改装的旧天星小轮船头。小轮被焊上了厚厚的钢板，船身涂满了朱砂与机油混合的诡异符文，那是林正英最后的手笔。船舱里，密密麻麻堆放着东星乌鸦生前珍藏的所有c4炸药、军火，以及从全港寺庙、道观搜集来的，被高僧、道长开光加持过的法器、符咒。这已不是一艘船，而是一颗满载着人类最后绝望与希望的自杀式炸弹。
山鸡临死前塞给他的那个“罗盘义眼”，此刻正嵌入船头的控制台，指针疯狂旋转，最终死死指向旧神机甲胸口一处不断明灭、仿佛心脏般跳动的巨大齿轮。
陈浩南赤着上身，古惑仔标志性的龙纹身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，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光。他回头，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——曾经的敌人，此刻的袍泽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用力拍了拍胸膛，然后猛地将船舵推到底！
改装小轮的引擎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咆哮，拖着黑烟，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尊缓缓抬起巨足，准备踏平港岛的旧神机甲。渺小的船只与庞大的神只，构成了一幅悲壮而绝望的画面。
而在防波堤的尽头，三元和程峰并肩而立。
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波从旧神机甲身上脱落、如同钢铁寄生虫般的机械触手。三元那柄特制的“符弹”手枪已经打空了弹匣，枪口冒着青烟。程峰的警用左轮也只剩下一颗子弹。
城市的毁灭近在眼前，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。那无处不在的“锈蚀”力场，开始对血肉之躯产生更直接的影响。三元感到自己的手臂传来一阵冰冷的麻木，她低头看去，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，泛起金属的灰白色，指尖甚至开始变得僵硬、棱角分明。
程峰抓住了她的手，发现她的手指冰冷如铁。而他自己的视觉也开始模糊，眼球的调节功能正在被某种机械结构取代。
没有恐惧，没有哭喊。
三元抬起头，看向程峰，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苦涩与释然的笑容：“峰哥，看来我哋（我们）冇机会摆酒了。”
程峰也笑了，用力握紧她正在金属化的手，哪怕那触感已经不再柔软：“唔紧要（没关系），去边度（去哪里），我陪你都系（都是）一样。”
他丢掉打空的手枪，用双手，紧紧包裹住三元那只已然大半变成金属的手。
旧神机甲的阴影将他们完全吞噬，那震耳欲聋的齿轮轰鸣仿佛是他们婚礼的奏鸣曲。两人相视一笑，在末日降临的前一刻，紧紧相拥，交换了一个带着铁锈味的、最后的吻。
他们的身体在拥抱中彻底僵化，皮肤彻底被冷硬的金属取代，关节凝固，保持着拥吻的姿势，化作一尊紧紧相连的金属雕像。紧接着，细微的电流在他们体表窜动，十指紧扣的地方，迸发出最后一点人性的火花，凝结成一道永恒闭合的电路，象征着至死不渝的连接，在这片绝对的钢铁恐怖中，留下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、脆弱的浪漫。
与此同时，陈浩南的改装小轮，如同扑火的飞蛾，狠狠地撞入了旧神机甲胸口的明灭之处！
轰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！！！
前所未有的爆炸发生了。不仅仅是化学爆炸，更是符咒的灵能爆炸、法器蕴含的愿力爆炸，与林正英以生命转化的灵能脉冲产生了剧烈的链式反应。
一团混合着金光、黑雾与烈焰的巨大火球，在旧神机甲的胸口猛然膨胀开来！
那核心的齿轮发出了刺耳欲裂的摩擦声，转动骤然停滞。旧神机甲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踉跄，它发出了一声混合着蒸汽泄漏、金属断裂与无法形容愤怒的咆哮，响彻整个维度。
防御，被短暂地撕开了！
小犹太呕出一口鲜血，用尽最后力气敲下了回车键。
“破障程序，植入成功！”
旧神机甲的动作僵住了，它躯干上无数的齿轮开始失控地正转、反转，爆出大片的电火花和油污。那幽绿的“瞳孔”光芒剧烈闪烁，明灭不定。
成功了？
所有幸存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然而，下一秒，一个更加深沉、更加古老、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意识，透过那破损的机甲，降临了。
它不是声音，而是直接烙印在所有人灵魂中的信息。
“有趣……的……玩具……”
“但……齿轮……终将……啮合……”
爆炸的火光与烟雾缓缓散去，露出了旧神机甲胸口那个巨大的破洞。破洞深处，并非预想中的机械结构或能量核心，而是一片旋转的、冰冷的、由无数星辰与齿轮构成的深渊。
在那深渊的最深处，一只完全由混沌数据与原始钢铁构成的巨眼，缓缓睁开，漠然地注视着这个即将被彻底同化、纳入其永恒运转体系的世界。
陈浩南的牺牲，林正英的湮灭，三元与程峰的永恒凝固，小犹太的奋力一搏……似乎，都只是让这沉睡的古老存在，稍微……睁了一下眼皮。
真正的绝望，此刻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