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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初七的黎明,是在压抑的寂静中到来的。

清溪村的村民们几乎一夜未眠——不是不想睡,而是不敢睡。黄牛斗蛟在即,全村人的性命都系于这一战,谁能安然入梦?妇女们凑在油灯下缝制最后一批香囊,里面填着艾草、硫磺和晒干的菖蒲,据说能驱邪避秽;男人们一遍遍检查手中的家伙——锄头磨得锃亮,柴刀开了刃,连平日砍柴用的斧头都擦得寒光闪闪。

赵德贵寅时就起了。他换上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深蓝色长衫——那是他儿子当年考中童生时做的,二十年来只穿过三次。一次是儿子成亲,一次是老伴过世,第三次就是今天。他对着模糊的铜镜整理衣冠,手指拂过衣襟时微微颤抖。

“列祖列宗在上,”他对着祠堂方向深深一拜,“今日若成,清溪村香火不绝;若败……德贵也无颜再见先人了。”

陈敬之的书房里,最后一笔朱砂落下。

他画的是“六丁六甲护身符”,据道经记载,此符能召请天兵神将护佑。符纸用的是珍藏多年的黄裱纸,朱砂里掺了雄鸡冠血——那鸡是村里最后一只能打鸣的公鸡,今早被杀时,全村妇人都掉了泪。画符时需心无杂念,一气呵成,陈敬之连续失败了七次,直到第八次,当他心中默念“但为苍生故”时,笔走龙蛇,符成。

符纸上的纹路在油灯下隐隐流动,仿佛真有灵性。

“成了。”陈敬之长舒一口气,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

王大锤的铁匠铺里,两把刀终于完工。

这是他用尽毕生心血打造的作品。刀身狭长微弯,仿唐横刀形制,但又根据牛角弧度做了调整。钢材是祖传的一块陨铁,掺了精钢反复折叠锻打,形成流水般的纹理。淬火用的是深井寒水——井已干涸,但最底下一层水冰凉刺骨。开刃时,王大锤不用磨石,而是用一块祖传的玄铁,细细打磨了三个时辰,刃口薄如蝉翼,轻轻一挥就能切断飘落的发丝。

“刀啊刀,”王大锤抚摸着刀身,喃喃道,“今日你若饮了蛟血,便是神兵了。”

他将刀用红布包好,捧在手里,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。

刘老实家的小院,天没亮就挤满了人。

黄牛已经洗净——昨夜用柚子叶水洗了三遍,今晨又用山泉水冲淋。牛毛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棕黄色光泽,虽然身上旧伤未愈,但精神矍铄,站在院中像一座小山。

陈敬之亲自为牛画符。他让刘老实稳住牛头,用新开的毛笔蘸了朱砂糯米浆,在牛额头正中画下一个太极图。阴阳鱼一黑一红,黑的用的是锅底灰混合松烟墨,红的纯是朱砂。画完太极,又在牛背、四肢画下复杂的符文——那是他从一本残破道经上临摹的“天罡镇煞阵”,据说能引北斗七星之力护体。

“牛君莫动,”陈敬之一边画一边轻声说,“此阵若成,可保你三刻钟内不受阴邪侵体。”

黄牛果然一动不动,只是偶尔甩甩尾巴,赶走试图落在伤口上的苍蝇。

画完符,该绑刀了。

这是最关键的环节。刀要绑得牢,不能中途脱落;又要绑得巧,不能妨碍牛角的灵活性。王大锤和刘老实合作,先用浸过桐油的牛皮绳在牛角根部缠了三圈打底,然后将刀柄贴在牛角外侧,刀刃朝前,与牛角呈四十五度角。接着用更细的牛筋绳交叉缠绕,每绕一圈就打一个死结,最后用鱼胶粘合。

“试试牢不牢。”赵德贵说。

王大锤抓住刀柄用力摇晃,纹丝不动。他又用柴刀背敲击刀身,发出清脆的铮鸣,但绑绳没有丝毫松动。

“成了!”王大锤松了口气。

两把刀绑好,黄牛晃了晃头,似乎在适应新的重量。刀身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寒光,与牛角本身的褐色形成鲜明对比。此刻的黄牛,看上去不再是一头温顺的耕牛,而是一头武装到牙齿的战兽。

这时,陈敬之忽然“咦”了一声。

“你们看这里。”他指着牛角根部。

众人凑近,只见在牛角与头骨连接处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螺旋状的纹路,深深嵌在角质层里,像是天然生长出来的。纹路呈暗金色,在阳光下若隐若现。

“这是……”陈敬之倒吸一口凉气,“雷纹!古书记载,唯有受过天雷淬炼的灵物,身上才会出现这种纹路!这牛……这牛莫非真有来历?”

刘老实茫然摇头:“我买它时,它就是普通牛犊啊。”

“或许是天意。”赵德贵沉声道,“今日斗蛟,非它不可。”

一切准备就绪。辰时三刻,全村人在祠堂前集合。

供桌上摆着三牲——其实寒酸得很:一只瘦鸡,一条干鱼,一块腊肉。这是全村凑出来的最后一点荤腥。香炉里插着三炷香,青烟袅袅上升,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如柱。

赵德贵站在台阶上,面对村民,展开一卷黄纸——那是陈敬之熬夜写的祭文。

“皇天后土,山川神灵在上,”赵德贵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,“清溪村赵氏一族,世代居此,耕读传家,不敢为恶。今遭大旱,又逢蛟患,村民死者七人,牲畜亡者无数,实乃百年未遇之灾。”

他顿了顿,声音有些哽咽:“今村民刘老实,献其爱牛,愿与蛟搏,以救全村。牛虽畜类,其义薄天。恳请天地诸神,护佑此牛,诛杀恶蛟,还我清溪太平!”

念完,他对着天地三拜,将祭文在香火上点燃。纸灰飘飘扬扬升上天空,像一群黑色的蝴蝶。

接着,他转向黄牛,深深一揖。

全村人跟着行礼。男人抱拳,妇人敛衽,孩童跪拜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压抑的抽泣声。

礼毕,赵德贵深吸一口气:“出发!”

队伍缓缓移动。赵德贵和陈敬之走在最前,刘老实牵着牛紧随其后,王大锤带着二十个青壮汉子压阵。每个人都神情肃穆,脚步沉重,像是去赴一场有去无回的约。

走到村口时,发生了几个小插曲。

陈二狗,那个曾经对斗蛟之法质疑得最厉害的中年汉子,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。他跑到刘老实面前,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,塞到刘老实手里。

“刘哥,”陈二狗眼睛通红,“这是我爹传下来的银锁,说是能辟邪。我……我之前糊涂,说了混账话。这个给牛戴上,保个平安。”

刘老实打开红布,里面是一个做工粗糙但沉甸甸的银锁,已经氧化发黑,但擦得锃亮。他没推辞,点点头,将银锁系在牛颈的缰绳上。

接着是王小二。这个才十二岁的孩子,平日里胆小如鼠,见生人就躲,今天却不知哪来的勇气。他抱着一捆松明——那是他连夜从后山砍来的,用麻绳扎得整整齐齐。

“德贵爷,”王小二声音发抖但坚定,“我……我跟你们去。我爹被蛟害了,我……我想看着蛟死。我给你们照亮!”

赵德贵本想拒绝,但看到孩子眼中的火焰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拍了拍王小二的肩:“好孩子,跟着吧。但记住,离潭边远些,一有不对就往回跑。”

“嗯!”王小二重重点头。

队伍继续前进。穿过干涸的溪床,穿过那片越来越茂盛的柳林。越靠近黑龙潭,空气越潮湿,那股熟悉的腥味也越浓。但今天,腥味里似乎还掺杂了一种焦躁的气息——像是野兽感知到危险时的躁动。

午时,队伍抵达潭边。

赵德贵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作为观战点,这里离潭约三十丈,既能看清全局,又相对安全。他让大部分人在此等候,只带刘老实、陈敬之、王大锤和四个最胆大的汉子,牵着牛走向潭边。

正午的阳光直射水面,黑龙潭却依旧幽深,像一块巨大的墨绿色翡翠。水面没有一丝波纹,静得可怕。岸边的芦苇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晃动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在离潭水五丈处,赵德贵停下。

“就这里吧。”他说,看向刘老实。

刘老实点点头,松开缰绳。他走到牛头前,双手抱住牛的脖子,脸贴上去。牛毛扎脸,牛身上的朱砂味刺鼻,但他抱了很久,久到太阳都偏移了一寸。

终于,他松开手,退后两步。

“去吧。”他说,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像用尽全力,“做你该做的事。”

黄牛静静地看着他,然后,它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——

它走上前,用额头轻轻顶了顶刘老实的胸口,就像往常催促他回家时那样。接着,它转过身,面向黑龙潭。

它没有立刻冲向潭水,而是昂起头,发出一声长鸣。

“哞——”

那声音浑厚、悠长,穿透热浪,在群山间回荡。不是恐惧的哀鸣,不是愤怒的咆哮,而是一种宣告,一种挑战。

鸣声落下,黄牛迈开步子,走向潭水。

它的步伐不快,但每一步都坚定有力。蹄子踏在碎石滩上,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。阳光给它镀上一层金边,它身上的符文在光线下隐隐发亮,角上的双刀反射着刺目的寒光。

浅滩,水深及蹄。

继续向前,水深及腿。

再向前,水深及腹。

当水没到牛背时,它停下,回头看了一眼。

就这一眼,刘老实终身难忘:一头黄牛,站在幽深的潭水中,回首望来。它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,清澈、平静。风吹过,水面荡起涟漪,它颈上的银锁和红布飘动,像战士的勋章。

然后,它转回头,义无反顾地走向深水区。

水渐渐淹过它的背,淹过它的脖子,最后,只剩下头部和绑着刀的双角还露在水面上。它在潭中央停住,静静地站着,像是在等待。

岸上的人屏住呼吸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烈日当空,热浪蒸腾,汗水顺着每个人的脸颊流下,但没人擦,没人动。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潭面,盯着那头黄牛。

一刻钟。

两刻钟。

三刻钟。

就在有人开始怀疑蛟会不会出现时,潭水突然有了变化。

以黄牛为中心,水面开始旋转,形成一个缓慢的漩涡。漩涡越来越大,越来越深,中心处的水变成了墨黑色。接着,水下传来沉闷的、隆隆的声响,像是地底有巨兽在翻身。

黄牛动了。它低下头,将绑着刀的双角对准漩涡中心,前蹄刨水,做出冲锋的姿态。

来了。

水面轰然炸开!

不是局部炸开,而是整个潭中央的水柱冲天而起,高达三丈!在水柱中,一个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,带起漫天水花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。

那东西……终于现出了完整的真容。

身长近三丈,粗如百年古树的树干,通体覆盖着巴掌大的黑色鳞片,每一片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,边缘锋利如刀。头部似巨蜥,但更扁平狰狞,头顶有两支短角,弯曲如钩,角尖闪着寒光。眼睛赤红如血,有海碗大小,瞳孔是竖着的狭缝,像毒蛇,但更加冰冷残忍。嘴巴极大,张开时能吞下一头小牛,里面是三层细密如针的牙齿,每颗牙齿都有手指长,尖端带钩。

最骇人的是它的脖子——那里长着一圈钢针般的颈鬃,每根鬃毛都有筷子粗细,黑中带紫,随着它的动作微微颤动。四肢粗壮,每只脚有三趾,趾端有弯钩状的利爪,正是岸边出现的那种爪印,只是亲眼所见,比印迹更加狰狞。

蛟!

真的是蛟!

尽管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眼看见这传说中的怪物,所有人还是吓得魂飞魄散。有人腿软跪倒在地,有人转身想跑,但被赵德贵厉声喝止:“都别动!看着!”

蛟一出现,就直扑黄牛。它没有试探,没有犹豫,张开巨口,露出森森利齿,喉咙深处是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,散发着腐肉般的恶臭。

黄牛没有退缩。它发出一声怒吼,那吼声不像牛,倒像虎豹,震得水面都在颤动。它低头迎了上去!

第一次交锋,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。

蛟尾如钢鞭横扫而来,带起凌厉的风声。黄牛不闪不避,低头用绑着刀的双角格挡!

“铛——!”

金铁交鸣的巨响刺破耳膜!牛角上的刀与蛟尾鳞片碰撞,溅起一溜火星!蛟吃痛,发出一声嘶吼,尾巴缩回,但鳞片上只留下一道白痕——果然刀枪不入!

一击不成,蛟改变了策略。它身体一扭,像巨蟒般缠向牛身。黄牛想躲,但水中行动不便,被蛟拦腰缠住!

“嘎吱——!”

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,是蛟鳞刮擦牛皮的声音。黄牛痛得大吼,奋力挣扎,但蛟越缠越紧,四只利爪深深抠进牛背,鲜血顿时染红水面。

岸上的人看得心胆俱裂。刘老实想冲过去,被王大锤死死抱住:“刘哥!不能去!去了就是送死!”

就在这时,黄牛背上的朱砂符印突然亮起红光!

那光起初微弱,但迅速变强,形成一个红色的光罩,将牛身护住。蛟爪碰到红光,就像碰到烧红的铁,嘶嘶作响,冒出白烟!蛟吃痛,缠绕的力道微微一松。

黄牛抓住这瞬间的机会,四蹄猛蹬,整个身体向上一跃!

这一跃用尽了全力,竟然带着缠在身上的蛟,半浮出水面!阳光下,人们清楚地看见:蛟的腹部,在胸鳍后方约三尺处,有一片颜色较浅的区域,那里的鳞片细小稀疏,呈淡灰色。

就是那里!腹下三寸,软甲所在!

黄牛显然也看见了。它不顾蛟爪还在自己背上撕扯,低下头,用尽全身力气,将双角狠狠刺向那片软甲!

“噗嗤——!”

刀入肉的声音,隔着水面都隐约可闻。

蛟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嘶吼,那声音不像兽,倒像鬼哭,震得岸边柳叶簌簌下落!它身体剧烈抽搐,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,瞬间将周围潭水染成墨色!

但这一刺还不够深。蛟在剧痛中更加疯狂,它松开缠绕,却用头猛地撞向牛头!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黄牛被撞得向后仰倒,险些沉入水中。

血腥味刺激了双方的凶性。接下来的战斗,进入最惨烈的阶段。

蛟不再试图缠绕,而是用爪撕,用尾扫,用牙咬。黄牛身上很快添了十几道伤口,最深的一道在左肩,皮肉翻卷,露出森白的骨头。但它没有退,每一次蛟攻击,它都用角去挡,去刺,去划。

水面如沸,浪涛翻滚。两个庞然大物的搏斗搅得潭水浑浊不堪,黑色的蛟血和红色的牛血混合,在水面形成诡异的紫红色泡沫。不时有破碎的鳞片浮起,有断裂的牛毛飘散。

最惊险的一次,蛟咬住了牛颈!

那张巨口合拢,三层利齿深深嵌入牛皮。黄牛痛得浑身痉挛,但它没有挣扎,反而趁这个机会,将左角狠狠刺向蛟的右眼!

这一刺精准无比。刀尖刺破眼球,深入颅脑!蛟发出一声几乎要撕裂天空的惨叫,松开了嘴,疯狂地甩头,黑血混合着眼球的胶状物四处飞溅。

黄牛趁机挣脱,但它也到了极限。失血过多,体力透支,它开始摇晃,四腿颤抖。

岸上,刘老实泪流满面,跪在地上,对着潭水磕头:“起来……起来啊牛……再坚持一下……”

像是听到了他的祈祷,黄牛忽然昂起头,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!那吼声中带着不屈,带着决绝,带着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!

它不再防御,而是主动冲向蛟!

蛟瞎了一只眼,剧痛让它失去了理智,也迎头冲来!

最后一次交锋。

黄牛在即将相撞的瞬间,突然侧身,用右角对准蛟腹部的伤口,狠狠刺入!这一刺用尽了它最后的力气,刀身全部没入,只剩刀柄露在外面!

与此同时,蛟的利爪也撕开了黄牛的侧腹,肠子都流出了一截!
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两具巨大的身体纠缠在一起,缓缓沉入水中。黑色的血和红色的血交融,在水面形成一幅残酷而壮丽的画卷。

岸上死一般寂静。

所有人都僵在原地,眼睛死死盯着水面。一分钟,两分钟,五分钟……水面渐渐恢复平静,只有血水在慢慢扩散。

“牛……”刘老实喃喃道,然后撕心裂肺地喊出来,“牛啊——!”

他想冲进潭里,被四五个人死死按住。他挣扎,哭喊,直到力竭,瘫倒在地,只是望着潭水,眼泪流干,只剩下空洞的眼神。

赵德贵也跪下了,老泪纵横。陈敬之闭上眼睛,手中的罗盘掉落在地。王大锤一拳砸在树上,拳头血肉模糊。

完了。

一切都完了。

牛死了,蛟也死了,但村子……还有救吗?

夕阳西下,将潭水染成血色。那血色不是夕阳的颜色,是真的血,蛟的血,牛的血,混合在一起,触目惊心。

王小二突然指着水面:“快看!有东西浮上来了!”

众人望去,只见水面中央,缓缓浮起一个巨大的黑影。是蛟!但它的身体已经不动了,腹部朝上,那个被牛角刺穿的伤口像个黑洞,还在汩汩冒血。

紧接着,另一个黑影也浮了上来——是黄牛!

它背上还缠着蛟的一截尾巴,但它的头露在水面上,眼睛……还睁着!

“它还活着!”陈敬之惊呼。

黄牛确实还活着,但气息微弱。它挣扎着,用最后一点力气,向岸边游来。每一步都很艰难,身上的伤口随着动作涌出更多血,但它还在游,还在靠近。

终于,它的蹄子触到了浅滩的石头。它想站起来,但前腿一软,跪倒在地。它试了三次,第三次,它颤巍巍地站起来了,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走到离岸三丈处,再也支撑不住,轰然倒地。

但它还昂着头,眼睛看着岸上的人,看着刘老实。

那眼神,疲惫,痛苦,但有一种完成了使命的释然。

刘老实冲过去,扑到牛身边。牛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,侧腹的伤口甚至能看见蠕动的内脏。血还在流,止不住地流。

“牛啊……牛啊……”刘老实只会重复这两个字,他用颤抖的手去捂伤口,但伤口太大,捂不住。血从他指缝间涌出,温热粘稠。

陈敬之也冲过来,从药囊里掏出所有止血药,不管不顾地往伤口上撒。药粉被血冲走,他就再撒,直到整瓶药粉用完。

“快!抬回去!还有救!”赵德贵嘶声大喊。

八个汉子冲上来,想抬牛,但牛太重,加上失血过多虚弱不堪,根本抬不动。最后是王大锤想了个办法:砍来树枝,编成简易担架,铺上所有人的外衣,才勉强将牛挪上去。

拾起牛时,刘老实看见牛身下压着的东西——是那截蛟尾,还缠在牛背上,已经僵硬了。他用力掰开蛟爪,将尾巴扯下,扔在地上。蛟尾断面处,黑色的肌肉还在微微抽搐,令人作呕。

队伍匆匆回村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。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是背负着整个村庄的希望,沉重而踉跄。

回到村里时,天已黑透。但全村人都没睡,都在村口等着。当看见担架上浑身是血的黄牛时,妇女们捂住嘴,孩子们吓得大哭。

“还有气!还有气!”赵德贵一边跑一边喊,“郎中!快叫郎中!”

村里的老郎中已经等在刘老实家。他看见牛的伤势时,手都在抖:“这……这怎么救……”

“必须救!”刘老实跪在郎中面前,“求您了,救救它……用什么药都行,卖房卖地我都认!”

郎中叹了口气,开始清洗伤口。热水一盆接一盆端进去,变成血水一盆接一盆端出来。伤口太深,需要缝合,但没有那么大的针线。最后是张王氏想了个办法:用绣花针穿上麻线,十几根针同时缝,才勉强将最大的伤口闭合。

止血药用了三瓶,消炎药用了五包,郎中珍藏的百年老参切片含在牛嘴里吊气。一直忙到后半夜,牛的呼吸才渐渐平稳。

但它依然昏迷,体温高得烫手,显然是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。

“能不能熬过去,就看今夜了。”郎中疲惫地说。

刘老实守在牛棚里,寸步不离。他用湿布给牛擦身降温,一遍又一遍。牛偶尔会抽搐,发出痛苦的呻吟,每一声都像刀割在他心上。

赵德贵、陈敬之、王大锤等人也都没睡,守在院里。没有人说话,只是静静等着,等着命运宣判。

子时前后,牛棚里突然亮起微光。

那光来自牛身上的伤口——那些最深伤口周围的新生肉芽,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,像细密的鳞片,排列成奇异的图案。光芒很柔和,但确实存在,将整个牛棚映照得如同白昼。

“这是……”陈敬之冲进来,看见这一幕,惊呆了。

他想起古书上的记载:“灵兽受天地之气,伤愈则生异纹,或如龙鳞,或如星图。”

难道这牛,真的不是凡物?

金光持续了约一刻钟,然后渐渐熄灭。而牛的高烧,竟然也开始退了。到黎明时分,牛的体温恢复正常,呼吸平稳,虽然还没醒,但显然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头。

郎中检查后,难以置信地摇头:“奇迹……真是奇迹……这么重的伤,居然挺过来了。”

刘老实抱着牛头痛哭,这次是喜悦的泪。

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牛棚时,黄牛睁开了眼睛。

它很虚弱,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,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,看着刘老实,看着围在身边的每一个人。

然后,它伸出舌头,舔了舔刘老实的手。

这一舔,让所有悬着的心,终于放下了。

牛活了。

村子,也有救了。

赵德贵走出牛棚,对着初升的太阳,深深吸了口气。三个月来,他第一次感到,空气是清新的,未来是有希望的。

他转身对众人说:“今天,全村吃顿饱饭。把最后那点存粮都拿出来,咱们……庆祝新生!”

尽管所谓庆祝,不过是每人多分半碗稀粥,但那一顿,是清溪村三个月来,吃得最香的一顿。

因为希望,比粮食更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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