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,龙抬头。府城外的运河刚解冻,商盟的工坊区已经热火朝天。今天是新式织机试用的日子,十几个织工正在五架新织机前忙碌。
“掌柜的,这样真的行吗?”织坊主管老杨忧心忡忡地看着新织机,“让织工自己决定工时,还按织布量算工钱,这...这不合规矩啊。”
李二狗还没答话,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:“杨叔,您看我这匹布!”
说话的是织女秀姑,她手下新织的锦缎在晨光中泛着流光。老杨上前细看,吃惊地发现这匹布的细密程度远超平常。
“这...这是怎么织出来的?”
秀姑擦了擦额角的汗,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:“新织机省力,俺们就能更专心在花纹上。再说...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多织一尺就多一尺的工钱,姐妹们自然更上心。”
这时,一阵争吵声从染坊方向传来。李二狗循声走去,只见染匠福伯正和一个年轻学徒争执。
“你这配方不对!”福伯气得胡子直抖,“我染了三十年布,还能不知道靛蓝该放多少?”
学徒不服气地指着账本:“可按照新配方,省下的染料够多染三匹布!”
李二狗上前调解,先查看了福伯按老方子染的布,又看了看学徒按新配方染的样品。
“福伯,您看这样如何?”他温和地说,“咱们把两个方子都试三天,看哪个出布多、成色好。”
福伯嘟囔着同意了。那学徒却突然说:“掌柜的,要是新方子赢了,省下的染料钱能分我们一成吗?”
周围顿时安静下来。老杨厉声呵斥:“大胆!工钱是定好的,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!”
李二狗抬手制止老杨,问那学徒:“你叫什么名字?这新配方是你想的?”
“俺叫石娃子。”学徒挺直腰板,“配方是俺瞎琢磨的。俺娘说过,省下的就是赚下的。”
李二狗笑了:“好个‘省下的就是赚下的’。就依你,若是新配方好,省下的染料钱分你们一成。”
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工坊。午休时分,工人们聚在食堂议论纷纷。
“真能多拿钱?”一个织工怀疑地问。
秀姑分着自家腌的咸菜:“掌柜的说话向来算数。上回雪灾,说给双倍工钱就真给了。”
石娃子捧着碗凑过来:“秀姑姐,你那织布的手艺能不能教教俺妹子?她手巧,就是没个好师傅。”
老杨正好听见,皱眉道:“手艺哪能随便教人?”
秀姑却笑了:“教就教,有啥不能的?俺这手艺也是俺娘教的。”
这时,厨房传来阵阵香气。今天是龙抬头,按习俗该吃龙须面。但工人们发现,今天的面条格外香。
厨娘王嫂笑着解释:“掌柜的说今天试新工制,特地让加了肉燥子。”
这一顿午饭,工人们吃得格外香甜。饭后,李二狗把各坊主管叫到账房。
老杨第一个发言:“掌柜的,新工制好是好,可要是人人都像石娃子那样讨价还价,以后怎么管?”
染坊主管也附和:“是啊,工匠就该专心手艺,整天琢磨这些,岂不是本末倒置?”
李二狗静静听完,才开口:“诸位可知道,江南最好的丝绸出自哪里?”
“自然是苏杭。”
“那你们可知道,苏杭的织工是如何计工的?”
见众人摇头,李二狗缓缓道:“按匹计钱,多劳多得。所以苏杭织工愿意钻研新花样,这才有了闻名天下的苏绣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,指着工坊区: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管着工人,而是让他们自愿把活儿干好。”
正说着,秀姑怯生生地在门外探头:“掌柜的,俺能说句话吗?”
得到允许后,秀姑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块布:“这是俺用新织机试织的花样,您看能成吗?”
那布上织着精致的缠枝莲纹,竟是江南最新的花样。
老杨吃惊地问:“你这花样从哪学的?”
秀姑不好意思地说:“前些天有个江南客商来买布,俺偷偷看了他带来的样品,自个儿琢磨出来的。”
李二狗仔细端详那块布,忽然问:“若是让你教其他织工这个花样,你愿意吗?”
秀姑愣了愣:“愿意是愿意...可...”
“每教会一个人,给你五十文钱。”李二狗道,“学成的人织出这种花样,每匹再给你抽五文。”
秀姑的眼睛顿时亮了:“真的?那俺能把俺妹子也带来学吗?”
“自然可以。”
秀姑欢天喜地地走了。老杨忍不住道:“掌柜的,这...这合适吗?”
李二狗微笑:“杨叔,您当年学艺时,若师父肯这样教,您会不会学得更快些?”
老杨沉默了。
傍晚放工时分,工坊前贴出告示:明日起,各坊实行新工制。工钱按件计算,发明新技法者有赏,愿传授技艺者另加酬劳。
工人们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。石娃子大声念着告示,不时给不识字的人解释。
福伯悄悄把石娃子拉到一边:“娃子,你那新配方...真能成?”
石娃子认真地说:“福伯,俺试验过好几次了。就是...就是火候还得您老把关。”
福伯捋着胡子,终于笑了:“成,明天咱们爷俩好生琢磨。”
夕阳西下,工人们陆续回家。秀姑和几个女工边走边讨论新花样,石娃子被福伯拉着去酒馆继续讨论配方。
李二狗站在工坊二楼的窗前,看着这景象。小翠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。
“掌柜的,今天食堂多花了三钱银子。”
“值得。”李二狗轻声道,“你看他们现在的样子。”
暮色中,工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光。那不只是下工回家的轻松,更是对明天的期待。
“可是...”小翠犹豫道,“这样开支会大增...”
“放心。”李二狗望向运河上往来的商船,“等新布上市,你就明白了。”
第二天天还没亮,工坊前就聚满了人。不只是原来的工人,还多了许多生面孔——都是工人们的亲戚子弟,听说这里既能学艺又能赚钱,都想来试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