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宵刚过,府城的积雪还未化尽,李二狗便着手筹备工艺学堂。消息一出,果然在商会内部掀起波澜。
“教百姓手艺?”老陈头第一个反对,“李会长,这可是砸咱们自己的饭碗啊!”
连一向支持李二狗的钱掌柜也忧心忡忡:“手艺人都靠技艺吃饭,若是人人都学会了,咱们的优势何在?”
李二狗不急着解释,而是带着众人来到城南的贫民区。时值寒冬,不少人家屋顶漏风,孩子们穿着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。
“诸位可知道,这些人家为何如此贫困?”李二狗问道。
赵四挠头:“没手艺,找不到活计呗。”
“正是。”李二狗指着一个正在补鞋的老汉,“像张老汉,补了三十年鞋,手艺精湛,却只能勉强糊口。因为他只会补鞋,不会做鞋。”
他转身面对众人:“我们要教的,不是如何抢现有饭碗,而是如何创造新饭碗。”
回到商会,李二狗摊开一张图纸:“这是我设计的制鞋流水线。一个人裁料,一个人纳底,一个人上帮...每人只需精通一道工序,效率却能提高数倍。”
小翠恍然大悟:“我明白了!不是要教他们成为全能工匠,而是培养专业工匠!”
“不错。”李二狗点头,“而且,我们要教的是新技艺。比如用新式织机织布,用改良工具打铁...”
经过耐心解释,终于说服了商会众人。工艺学堂定在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开学。
然而开学前夕,意外发生了。
这天深夜,孙铁柱急匆匆敲开李二狗房门:“掌柜的,工艺学堂起火了!”
等众人赶到时,火势已被扑灭,但校舍损毁严重。墙上还用红漆写着八个大字:“工匠之秘,不可外传!”
赵四气得一拳砸在墙上:“肯定是那些老工匠干的!”
李二狗却异常冷静:“未必。铁柱,可查到什么线索?”
孙铁柱低声道:“在现场发现这个。”他递上一块腰牌,上面刻着“睿王府”三字。
众人倒吸一口凉气。原来又是睿亲王在背后搞鬼!
“掌柜的,要不要报官?”小翠急问。
“报官无用。”李二狗摇头,“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办学,我们偏要办,而且要办得更大!”
他当即决定:工艺学堂如期开学,校舍不够就用商会工坊;同时加强戒备,护卫队日夜巡逻。
二月初二,工艺学堂在众人的忐忑中开学了。出乎意料的是,来了上百名学徒,其中不少是听闻火灾后特意赶来支持的百姓。
更让人感动的是,许多老工匠主动前来授课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铜匠说:“手艺不该带进棺材,该传给后人!”
学堂办得红红火火,但暗中的较量从未停止。
三月三,商会一支商队在邻省遭劫,损失惨重;
三月十五,商会名下的染坊被人投毒,整缸染料报废;
四月初,市面上突然出现大量仿冒商会标识的劣质商品...
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,李二狗始终沉着应对。他加强商队护卫,改进生产工艺,更联合商盟成员共同打假。
然而最狠的一招,在四月末来了。
这日,知府突然召见李二狗,面色凝重:“李会长,有人向朝廷举报,说你借办学之名,暗中训练私兵,图谋不轨!”
说着递上一本奏折副本。上面罗列着“罪证”:商会护卫队编制严明,工艺学堂教授武艺,甚至将学徒的军事训练都编造得有模有样。
李二狗心中一震。这罪名若是坐实,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!
“大人明鉴,”李二狗稳住心神,“商会护卫队只为保护商路,工艺学堂更是纯粹传授技艺...”
知府叹息:“本官自然信你。但举报人拿出了'确凿证据',朝廷已派钦差前来查办。”
回到商会,李二狗立即召集核心成员商议对策。
孙铁柱愤然道:“定是睿亲王陷害!让俺带人去京城...”
“不可!”李二狗打断他,“这正是他们想要的——逼我们动手,坐实罪名。”
小翠急道:“那怎么办?钦差来了,咱们百口莫辩啊!”
李二狗沉思良久,忽然问:“铁柱,护卫队现在有多少人?”
“正式队员八十,预备队员一百二。”
“立即解散预备队,正式队员削减至三十人。所有兵器登记造册,上交官府保管。”
赵四惊道:“这怎么行!万一有土匪...”
“顾不了那么多了。”李二狗果断道,“小翠,立即整理工艺学堂的所有教案,公开授课内容。钱叔,准备商会三年来的所有账目,供钦差查阅。”
众人分头行动。李二狗又修书数封,请商盟各商会作证。
五月初,钦差抵达府城。让李二狗意外的是,来的竟是老熟人——曾经查过商会的张正清!
“李会长,别来无恙?”张钦差似笑非笑,“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。”
这次查办比上次更加严苛。不仅查账,还审问学徒,查验器械,甚至连李二狗的往来书信都要检查。
三天后,张钦差在知府衙门开堂会审。
“李二狗,”张钦差冷声道,“你训练私兵,意图不轨,证据确凿,还有何话说?”
李二狗从容道:“大人所谓证据,无非是商会护卫队和工艺学堂。但护卫队只为保商路平安,学堂只为传技艺谋生,何来不轨之说?”
“巧言令色!”张钦差拍案,“那这些兵器如何解释?”他指着一堆刀剑问道。
“这些兵器都已登记在册,交由官府保管。若是训练私兵,岂会如此?”
张钦差语塞,转而问:“那工艺学堂为何要教授武艺?”
“大人明鉴,”小翠上前呈上一本册子,“学堂所教,不过是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和防身的拳脚功夫,这是授课记录。”
张钦差翻看记录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显然,所谓的“证据”与事实相差甚远。
就在这时,堂外传来喧哗声。原来是商盟各商会的代表联名作证,证明府城商会清白。
更让人意外的是,无数百姓自发聚集在衙门外,高呼:“李会长是好人!”
张钦差骑虎难下,正要强行定罪,一个侍卫匆匆进来,在他耳边低语几句。
张钦差脸色大变,狠狠瞪了李二狗一眼,突然改口:“此案尚有疑点,容后再议!”
退堂后,李二狗才得知,原来是韩老先生在朝中周旋,皇上亲自过问此案。
回到商会,众人都松了口气。赵四拍着胸口:“好险!差点就...”
李二狗却面无喜色:“这次虽然过关,但睿亲王不会罢休。我们要加快步伐了。”
他当即做出一个重大决定:将工艺学堂的模式推广到商盟所有商会,同时建立更严密的情报网和应急机制。
“掌柜的,”小翠担忧地问,“经过这次的事,还有人敢办学吗?”
“正因为经过这次的事,才更要办学。”李二狗目光坚毅,“唯有让更多人明白事理、掌握技艺,才能打破权贵的垄断。”
六月,第一个分学堂在江南成立;
七月,西山工艺学堂开学;
八月...
到年底时,商盟已在各地开办了十二所工艺学堂,培养学徒上千人。
更让人欣喜的是,这些学堂不仅没抢走老师傅的饭碗,反而催生了许多新行业。江南的刺绣、西山的陶瓷、东山的木雕...都因为技艺传播而更加兴旺。
腊月二十三,又是一年小年。李二狗站在重修后的工艺学堂前,看着学员们展示学习成果。
一个小学徒捧着自己做的第一双鞋,兴奋地说:“掌柜的,我娘说,等我学成了,就给我爹也做一双!”
李二狗摸摸他的头,眼中满是欣慰。
这时,孙铁柱匆匆走来,低声道:“掌柜的,刚得到消息。睿亲王被皇上申饬,闭门思过三个月。”
小翠欣喜道:“这下他该消停了吧?”
李二狗却摇头:“猛虎暂时蛰伏,只会更危险。传令下去,所有商会加强戒备,特别是年关期间。”
晚上,李二狗独自在书房审视商盟发展图。图上,一个个代表学堂的标记如繁星点点。
外面又飘起了雪花。李二狗提笔在图上又标记了一个点,那里将是下一所学堂的所在地。
商以载道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