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的路上,李二狗并没有沉浸在京城的荣耀中,反而比去时更加沉默。随行的小李忍不住问道:\"掌柜的,咱们得了朝廷嘉奖,您怎么反倒心事重重?\"
李二狗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:\"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咱们现在名声在外,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。\"
快到府城时,李二狗特意让马车在城外十里亭停下。他换下在京城的锦衣,重新穿上那身半旧的青布长衫。
\"掌柜的,您这是?\"小李不解。
\"荣耀是给商会的,不是给我个人的。\"李二狗整理着衣襟,\"记住,回城后一切如常,不得张扬。\"
果然,一进府城,就感受到与往日不同的气氛。商会成员们早早等在城门口,个个喜气洋洋。赵四第一个冲上来:\"二狗兄弟!你可回来了!京城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,现在全城都知道咱们商会受了朝廷嘉奖!\"
钱掌柜激动地搓着手:\"李会长,这下咱们商会可真是名扬天下了!\"
回到商会,只见大堂里堆满了各地送来的贺礼。小翠正带着几个学徒仔细登记造册,见李二狗回来,连忙迎上来:\"掌柜的,这些都是各地商会送来的贺礼,该如何处置?\"
李二狗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礼品,沉声道:\"所有贺礼一律登记入库,择日公开拍卖,所得银两全部纳入应急基金。\"
周寡妇有些舍不得:\"二狗,这些都是好东西,留几件充充门面也好啊。\"
\"周婶,\"李二狗正色道,\"咱们商会能有今天,靠的不是门面,是信誉。\"
当晚,李二狗召集核心成员开会。众人还沉浸在喜悦中,他却泼了一盆冷水:
\"诸位,嘉奖是好事,但也是考验。从今日起,咱们更要如履薄冰。\"
他立下新规:第一,商会成员不得借朝廷嘉奖之名抬价压价;第二,不得拒绝小微商户入会;第三,商会开支要更加透明。
赵四有些不解:\"二狗兄弟,现在正是咱们商会扬眉吐气的时候,何必这么拘束?\"
李二狗环视众人:\"我问你们,若是现在有个大商户要入会,但要求排挤小商户,你们答不答应?\"
\"当然不答应!\"众人异口同声。
\"这就是了。\"李二狗点头,\"咱们的立会之本,不能因为得了嘉奖就改变。\"
三日后,商会召开全体大会。来自各地商会的代表挤满了大堂,都想一睹这个受朝廷嘉奖的商会风采。
李二狗站在台上,说的第一句话却是:\"今日之会,不谈嘉奖,只说不足。\"
他详细列举了商会目前存在的问题:部分成员开始自满,服务质量有所下降,对新会员的帮扶力度不够......
台下鸦雀无声。来自江南商会的代表忍不住问:\"李会长,贵会刚得殊荣,为何专挑毛病?\"
李二狗正色道:\"正因得了殊荣,才更要反省。荣耀是过去的,问题才是现在的。\"
会后,小翠担忧地说:\"掌柜的,这样会不会太扫兴了?\"
李二狗反问:\"小翠,你还记得咱们第一个铺子开业时的情形吗?\"
\"记得。\"小翠眼中泛起回忆的神色,\"那时周婶带着我们连夜赶工,赵四哥挨家挨户送试吃,孙铁柱大哥把每个铜板都算得清清楚楚......\"
\"是啊。\"李二狗感慨道,\"现在条件好了,但那份初心不能丢。\"
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这日,孙铁柱带来一个消息:\"掌柜的,查清楚了。最近市面上出现的仿冒咱们商会标识的点心,是几个新入会的商户做的。\"
赵四气得跳脚:\"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!用着商会的名头,干这种勾当!\"
按照新制定的会规,这种行为应该立即除名。但这几个商户都是刚起步的小本经营,若是除名,恐怕难以生存。
小翠提议:\"要不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?\"
李二狗沉思良久,却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:\"不仅要除名,还要在商会内部通报。不过......\"
他话锋一转:\"除名后,商会要以无息借款的方式,帮他们另起炉灶。\"
周寡妇不解:\"这是为何?\"
\"惩戒是为了立规矩,帮扶是为了显仁义。\"李二狗解释道,\"既要让所有人知道商会的底线,也要让犯错的人有改过自新的机会。\"
这个处理方式很快传开。那些原本担心商会得了嘉奖就会变得高高在上的人,都放下心来。
然而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。这日,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来到商会,自称是京城某王府的管家,要订购大批点心,但要求使用王府特供的标识。
\"李会长,\"那管家态度傲慢,\"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。若是办得好,往后王府的采买都交给贵商会。\"
众人都很心动。赵四小声说:\"二狗兄弟,这可是攀上高枝的好机会啊。\"
李二狗却婉拒了:\"承蒙王爷厚爱。但商会规矩,不得为任何商户单独定制标识,以免造成不公。\"
管家脸色顿时沉下来:\"李会长,你可想清楚了?得罪了王府,后果不是你一个商会能承担的。\"
\"商会立足,靠的是公道。\"李二狗不卑不亢,\"若是破了这个规矩,才是自毁长城。\"
管家拂袖而去。众人都为李二狗捏了把汗。
小翠担忧地说:\"掌柜的,若是王府真要为难......\"
\"那就让他们为难吧。\"李二狗淡然道,\"记住,商会不是我们几个人的,是全体成员的。今日为王府破例,明日就要为其他权贵破例,长此以往,商会与从前的吴记何异?\"
出乎意料的是,几天后那位管家去而复返,态度恭敬了许多:\"李会长,王爷听说您坚持原则,不但没有怪罪,反而十分赞赏。王爷说,如今像您这样有风骨的商人不多见了。\"
这件事传开后,商会的声誉不降反升。越来越多商户真心实意地想要加入。
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新会员,李二狗却保持着清醒。他在商会内部设立了更严格的审核机制,确保每个新成员都真正认同商会的理念。
这日晚间,李二狗独自在商会大堂巡视。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\"诚信为本\"的匾额上。他伸手轻轻拂过匾额,仿佛在触摸这些年来走过的每一步。
小翠悄悄走来,递上一本新编撰的《商会纪事》:\"掌柜的,按照您的吩咐,我们把商会这些年的经历都记录下来了。特别是走过的弯路、犯过的错,都如实记载。\"
李二狗翻阅着书稿,满意地点头:\"好。荣耀会褪色,教训却能长青。把这些刻在商会的历史里,才能让后人少走弯路。\"
他走到窗前,望着府城的万家灯火。如今的商会,已经与这座城市的命脉紧密相连。这份沉甸甸的责任,比任何嘉奖都更重要。
\"小翠,明日开始,我们要着手制定商会未来十年的规划。\"李二狗目光深远,\"荣耀只是起点,真正的路,还在后面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