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磨的隆隆声成了窝棚旁最动听的音乐,但也带来了新的烦恼——人力推磨实在太累了。李二狗和赵四轮流上阵,一天下来也磨不了太多粮食,胳膊酸疼得抬不起来,效率很快又遇到了瓶颈。
“二狗兄弟,咱这……啥时候是个头啊?”赵四瘫坐在磨架旁,看着才磨了半桶的米浆,喘着粗气道,“这比扛大包还累!”
李二狗抹了把汗,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村里偶尔经过的、拉着板车或者驮着货物的牲口——大多是驴,偶尔有骡子。要是能有头驴来拉磨……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再也压不下去了。
他跑去打听了一下行情。一头半大、能干活的小毛驴,哪怕品相一般的,也要四五贯钱!这对刚刚看到一点攒钱希望的李二狗来说,无疑是个天文数字。
“驴?咱啥时候才能挣出一头驴啊?”赵四听到这价钱,直接泄了气,“还不如咱哥俩接着推呢!”
李二狗没说话,但眼神里的渴望却丝毫未减。他知道,生产效率的飞跃,往往就卡在这些关键的工具上。有了驴,不仅磨面轻松,以后运货、甚至耕地,都能省下大力气。
“慢慢攒。”李二狗只说了三个字,语气却异常坚定。他把买驴定为了下一个目标,一个比石磨更宏大、更艰难的目标。
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精打细算、拼命攒钱的状态。每一文钱都被小心地收好,距离那个目标遥远得让人绝望,但李二狗却充满了干劲儿。
这天下午,李二狗正在磨坊(现在他们管放石磨的那块地方叫磨坊了)忙活,忽然听到村里难得地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。
他好奇地直起腰望去,只见村东头那间废弃已久的祠堂居然开了门,几个村里稍微体面点人家的孩子,正围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老先生,摇头晃脑地念着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。
是村塾!原来村里唯一的老童生,因为年景不好歇了许久,如今眼看日子稍微安稳点,又被几户人家凑钱请出来开课了。
李二狗心里猛地一动。小丫正蹲在菜地里捉虫子,小脑袋时不时好奇地往祠堂方向张望。
他想起自己偶尔在沙地上教小丫认的字,丫头学得很快,也很感兴趣。难道就让妹妹一辈子困在这田间地头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吗?
一个更奢侈、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:能不能让妹妹也去听听课?哪怕只是旁听?
他知道这很难。村塾是要交“束修”的,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粮食或者钱,对现在他们家来说也是负担。而且女孩子读书,在这乡下地方,简直闻所未闻。
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,等在祠堂外面。
直到放学,孩子们一窝蜂跑出来,那位姓钱的老童生才拄着拐杖,慢悠悠地走出来。
李二狗连忙上前,恭敬地行了个礼:“钱先生。”
老童生扶了扶眼镜,打量了一下李二狗,有点印象:“哦,是二狗啊,有事?”
李二狗鼓足勇气,有些磕巴地说道:“先生……我……我妹妹小丫,今年十岁了,平时……平时挺喜欢认字的……您看……能不能让她……在门外边听听课?不用进屋,就在窗外听听……我们……我们可以付点粮食……”
钱老童生愣了一下,随即失笑:“女娃子?听什么书?胡闹!再说,我这学堂地方小,也没多余的板凳。”
李二狗急忙道:“不要板凳!她就站着听!就听听声儿!先生,不多她一个的……束修……我……我每天给您送两块我自家做的点心行不行?干净的,能顶饿!”
他实在拿不出钱粮,只能想到这个办法。
钱老童生听到“点心”,倒是顿了顿。他清贫惯了,偶尔能换个口味也不错。他看了看李二狗急切又诚恳的样子,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瘦小、却睁着大眼睛好奇望过来的小丫头,心里一软。
“罢了罢了,”他摆摆手,“愿意听就让她在窗外站着听吧,别出声打扰其他学生就行。点心……就算了,偶尔送一块尝尝鲜就行。”
李二狗大喜过望,连连鞠躬:“谢谢先生!谢谢先生!一定不打扰!点心一定送!”
他几乎是跑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小丫的。小丫头听说自己能去“听书”,眼睛瞪得大大的,简直不敢相信。
第二天开始,村塾的窗外就多了一个小小的、踮着脚尖的身影。小丫听得极其认真,虽然很多听不懂,但她努力记着先生的发音和那些字的形状。
李二狗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送去两块最好的、用干净荷叶包好的米糕。钱老童生尝过之后,倒是颇为意外,对这兄妹俩的印象也好了不少。
看着妹妹每天放学回来,用小树枝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新学的“天地人”,兴奋地念给他听时,李二狗觉得,所有的辛苦和那一点点额外的付出,都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