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砚的算学模型如同精准的手术刀,剖开了承恩公府漕运账目上的脓疮。铁证在手,萧清璃心中已有定计,但如何将这份证据的威力最大化,如何不仅扳倒承恩公府,更能借此机会,为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,甚至……重塑部分规则,她仍在深思。
这日午后,谢云止晃进书房,见萧清璃正对着一幅详细的漕运河道图凝神,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承恩公府船行的航线、码头及疑似夹带私货的节点。
“夫人还在为那几条蛀虫烦心?”谢云止懒散地倚在桌边,随手拿起一枚代表漕船的木质小模型把玩着。
萧清璃头也未抬,指尖无意识地点着地图上漕船拥堵的几处关键河道:“账目漏洞虽致命,但若想连根拔起,并防止后来者效仿,需有更周全之法。现行漕运,效率低下,损耗巨大,给贪腐留下了太多空间。”
谢云止闻言,挑了挑眉,似乎想到了什么,状似无意地随口道:“效率低?那是自然。这么多船,你争我抢,路线固定,节点僵化,碰上天气不好或者河道出点问题,全都得堵着。要我说,与其头疼怎么抓老鼠,不如换个更好的粮仓。”
萧清璃抬眸看他:“更好的粮仓?”
“嗯哼,”谢云止将手中的小船模型在河道图上随意划动,“比如,把漕运看成一条……嗯,流水线?设立几个核心枢纽,大型货物在此集散、分装。不同船队负责固定区间,像驿站传信一样接力运输,减少空船往返和拥堵。再建立一套……嗯,标准化的货箱和装卸流程,省时省力。最重要的是,信息得通,哪段河道通畅,哪段需要维修,哪批货物急需,提前规划,统一调度……”
他说的断断续续,用词也古怪,什么“流水线”、“标准化”、“信息通”,但核心思想却像一道闪电,骤然劈开了萧清璃脑中某些固有的壁垒!
她猛地站起身,目光灼灼地盯着河道图,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构着漕运的图景!
不再是无序的、各自为政的船队争抢,而是如同臂使指的精密系统!枢纽分流,区间接力,标准化操作,信息先行……这看似简单的改变,背后蕴含的是一种全新的、超越时代的组织和管理智慧!
效率将得到质的飞跃,损耗将大幅降低,而最重要的是——贪腐的空间将被极度压缩!因为流程变得透明,环节变得清晰,任何异常的货物积压、时间延误或成本超支,都将无所遁形!
“流水线……枢纽……信息……”萧清璃喃喃自语,凤眸中的光芒越来越盛。她迅速铺开一张新的宣纸,提笔蘸墨,开始飞快地勾勒起来。
谢云止看着她陷入忘我的状态,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,不再打扰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还顺手带上了房门。
接下来的几个时辰,书房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以及偶尔停顿时的凝神思索。
当暮色降临,青黛掌灯进来时,看到的是书案上铺满的草稿。一张张图纸,不再是简单的河道标注,而是变成了结构清晰的“新漕运”体系构想图!
上面明确划分了“集散枢纽”、“区间航道”、“标准货箱规格”,甚至还初步设计了一套基于现有驿站的“信息传递与调度流程”。虽然细节尚待完善,但骨架已立,脉络清晰,充满了令人惊叹的巧思与魄力。
萧清璃放下笔,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但眼神却明亮如星。她看着自己的“新漕运”计划,心中澎湃。
这不仅仅是打击承恩公府的武器,更是一个足以利国利民、同时也能为她带来无上威望和实际掌控力的宏图!若能借此机会,推动漕运改革,由她主导或深度参与这新体系的建立……
“青黛,”萧清璃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将秋砚算出的账目漏洞,以及我们掌握的承恩公府夹带私货的初步证据,巧妙‘泄露’给都察院那位以刚直着称的刘御史。注意,只泄露部分,引他上钩即可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“另外,”萧清璃指尖点在那份“新漕运”计划上,“将这份东西的核心思想,以匿名的方式,辗转呈递到……工部侍郎沈墨案头。他精通水利,为人清正,且对漕运积弊深恶痛绝,必能看出其中价值。”
她不仅要借力打力,除掉承恩公府,更要借此东风,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“良策”送上朝堂!届时,承恩公府倒台留下的权力和利益真空,以及这革新漕运带来的巨大声望和掌控力,都将成为她下一步棋局中最重要的筹码。
谢云止那看似无心的话语,如同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,激起的却是足以改变王朝漕运格局的惊天波澜。
萧清璃走到窗边,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晚霞,心中豪情涌动。
承恩公府,你们的末日,将是我新生的开端!这风云,便由我来定义如何搅动!
(第一百零四章结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