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洛眼底一沉,冰玄丝忽的地绷直,刚欲出手,却听李无咎低低笑了一声。
那笑声掺着血沫,却带着奇异的清亮。
“……原来如此。”
他抬手,颤巍巍抹去下巴上的血,目光笔直刺向李惟。
“你不是我爹。”
“我爹...早死了。”
“怪不得,从那时起,我就觉得爹变了!”
“嗜血,好斗,残忍!”
李惟挑眉,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清明噎了一下,随即失笑。
“好儿子,你才发现啊?”
他话落,掌心化为兽爪,撕向缠住自己的冰玄丝。
一掌还未下去,便觉背后一痛,连秋深不知何时已返回无灯楼,纵剑刺向李惟后背。
“穷奇是吧?让你尝尝我雾山的镇妖术法!”
一瞬,剑锋破肉,寒光带出一缕黑血,血珠在半空便凝成冰晶,叮叮当当落了一地。
李惟低头,看见一截雪亮剑尖从胸口冒出,刃口上刻着雾山云纹,正滋滋灼烧他的妖气。
“镇妖术?”他像是被逗笑了,喉头抖动,发出一阵低笑。
话眠眼睛一亮,连声道:
“秋深,快躲开,那术法伤不了他!”
话音未落,就见李惟背脊猛地一震!黑雾顺着剑身倒卷,化作无数细小獠牙,一口咬住连秋深的虎口。
“嘶!”
连秋深虎口迸血,却寸步不退,反手掐诀,剑上云纹顿化青藤,顺着李惟经络疯长,将他整条右臂钉在原地。
“青藤缚妖,给我锁!”
几乎同一瞬,风洛的双指并拢,冰玄丝攀岩上去,缠住捅穿李惟胸口的那把剑,又像是有了思维般,狠狠扎向李惟胸口。
这一扎,似乎是触及到了李惟的妖心,他猛的咳出一口血,弓着腰的身体突然炸裂开,人形皮囊被撕裂,他显出了原身。
风洛的冰玄丝与连秋深的剑尽数被弹开。
妖气将半个无灯楼险些震垮。
连带着风洛与连秋深两人都被巨大的妖气所伤,震飞到沙场之内。
话眠被那妖气逼出数米远,好在白笙及时接住了她。
两人还没站稳,便见穷奇张开大口,要将无灯楼内的人尽数吞进肚中。
白笙放下话眠,九尾展开,尾尖一抖,漫天狐火簌簌而落,照得半座无灯楼一片青白。
九尾同时横扫,狐火缠成巨大火环,生生套住穷奇张开的深渊巨口,火舌顺着獠牙往喉咙里灌,发出“嗤嗤”油炸般的爆响。
但也只困住了它半刻,便被它踩碎了狐火围成的巨大火环。
它伸出舌头在受伤的地方舔了舔,用近乎嘲笑的声音道:
“小小九尾也配与我抗衡?”
狐火被踩碎,白笙被妖气反噬,胸口一闷,一缕血线顺着唇角滑下,却顾不上擦,反手将话眠往身后一推,自己却被穷奇另一只兽脚死死压住。
“退。”
眼瞧着穷奇再次张嘴,将无灯楼里的还活着的人尽数往下吞吃。
话眠摸了摸袖子,却发现带来的符纸已经用光了。
眼下,风洛和连秋深都被伤到了,两人虽还能再拖着穷奇片刻,但也抵不住它万年的妖力。
白笙不过千年灵狐,自然不能与万年大妖相提并论。
眼见穷奇快要将人吞吃进腹,话眠腰间香囊自觉一颤,像是在提醒话眠她还有最后一招。
话眠抬手摸向镇妖囊,果断抽出囊中金丝,召妖诀出口,香囊簌簌剧震,硬生生盖过了穷奇的妖风。
“匣开一线,囊中妖出,万妖听令,护吾者,显其形!”
再一次,话眠见到了先前在镇妖囊里见到的场景。
妖风四起,在空中劈开一条裂缝,龙纹巨爪撕开裂缝一跃而下。
只一掌便将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穷奇压在了爪下。
妖龙青黑色的身体泛出隐隐红光,一双龙眼紧紧盯着话眠。
虽居高临下,但望向话眠的眼睛尽是臣服。
龙吟低沉,却压过了漫天妖风。
巨龙俯首,爪下踩着挣扎的穷奇妖身。
“青餍,参见。”
话眠瞳中震惊片刻,这便是镇妖囊真正的用处。
不是收妖,而是驭妖。
青餍,上古妖龙。
妖籍所载,它最后一次现世,是万年前天裂之役。
一口龙息焚尽三郡,十万生灵化作焦骨。
后来却凭空消失,妖籍除名,人间只留一句,龙祸已绝,不复为患。
如今话眠才知,龙妖哪是绝了,而是被无名之人以通天手段镇入囊中,成了囊中之妖。
念头及此,话眠不由胆寒,自己一个连术法都用不好的黄毛丫头,真是走了大运,竟能召来如此大妖。
青餍似察觉她心中波澜,龙尾轻扫,将穷奇又往泥里碾了半尺,声音低沉而恭敬:
“吾主莫惊。”
“区区小妖,不值一提。”
“小妖?”
话眠低低重复了一遍,目光掠过被龙爪碾得骨骼爆鸣的穷奇。
那只巨兽在青餍爪下像被踩住脖子的野猫,嘶嚎声都淹没在泥水里。她忽然觉得荒诞。
这便是青餍的实力。
白笙从穷奇爪下跳出,以狐狸身姿跳到话眠身边,九尾护住话眠身体,以免她被妖气伤到。
顺带又将风洛与连秋深两人统统勾了过来。
这是三人第一次亲眼见到话眠召出如此大妖。
连秋深捂着受伤的那只手,疼得直抽气,却还不忘道:
“话眠姐,不愧是,镇妖囊主人!”
风洛止声,这是他第一次真实意识到,那个只会画符,只能使出紫水一招的姑娘,是能让万妖臣服的镇妖囊之主。
许是召妖费力气,话眠此刻唇色苍白,看上去摇摇欲坠。
风洛收回神,连忙上前扶住她。
却见青餍正要对爪下的穷奇下死手。
四人先一愣,随后,便听话眠脱口而出。
“稍等片刻,我还有话要问它!”
青餍爪尖一停,黑雾翻涌的穷奇被重重按在残砖上,骨骼尽碎,却还剩一口气。
话眠深吸一口气,调下气息,推开风洛搀扶,踉跄上前两步。
“李惟……”她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凌厉。
“当年你对李惟做了什么?”
穷奇咧开獠牙,血沫混着黑雾喷出,笑声癫狂:
“李惟?我就是李惟啊!”
话眠瞳孔骤缩,指尖掐进掌心,厉声道:
“说实话!”
她止声,青餍爪下用了用力,吐出一口龙息,似是起了杀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