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秋深用左手撕下衣角,缠住受伤的手,少年意气不减:“自然要听镇妖囊之主的。”
风洛更干脆,冰玄丝缠住穷奇脖颈,像拖死狗一样报复性的勒紧它的脖子:
“让它在前头带路,省得再耍花招。”
话眠点头,最后目光落回李无咎,声音轻却带着笑:
“还能走吗?”
李无咎深吸口气,扶着墙柱站直,血衣猎猎,眼底清亮:
“能。”
“公子...”冬风不知何时已爬了上来,虽一身伤,但却还惦记着他家公子。
“冬风愿同公子一起找回老爷的尸身!”
...
断星崖边,寒风猎猎,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,如刀割面。
穷奇被青餍以龙息锁链五花大绑,匍伏在崖边,探着脑袋在崖上嗅来嗅去,黑雾从獠牙缝里溢出,像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。
“就在下面……”
它声音发虚,却不敢停顿,独眼滴溜溜转,努力做出诚恳的模样,生怕自己慢一点,押着它的青餍直接结果了它。
“当年我把尸体扔在崖壁中段一道裂缝里,距崖顶约三十丈,侧生一株歪脖子老松,很好认。”
李无咎握紧刀柄,指节泛白,目光死死盯着崖下幽暗深渊。
他父亲竟然在这种地方躺了整整十年!
话眠抬手,道:
“你扔下去的,你便负责将人带上来。若是敢跑,弄死你!”
穷奇浑身一抖,连忙点头,黑雾凝成一条粗索,缠住崖边古藤,笨拙地往下滑。
而风洛的冰玄丝还缠在它脖子上,青餍爪上勾着锁链,将穷奇牢牢拴住。
大约半刻,崖底终于有了动静。
穷奇攀上崖边,身上拖着具碎烂的骨骸。
那具骨骸身上缠着脏烂的布条,是因为常年风吹日晒,原本身上的衣物已经腐朽成丝丝缕缕,风一扬,便像灰白的蝶四散飞去。
骨骸被粗黑雾索捆在穷奇背上,一路拖拽,骨节磕碰岩壁,发出轻脆的“咔哒”声,仿佛随时会散成一堆碎渣。
青餍的锁链勒进颈骨,龙爪每收一寸,鳞甲就割开一道新口子,黑血顺着石壁淌成蜿蜒小溪。
它却不敢停,四爪并用,驮着骨骸爬过最后一块凸岩,扑倒在崖顶寒泥上,喘得像破风箱:
“人...人带上来了...”
李无咎早在崖边跪等,一见那碎烂骨骸,眼泪顿时决堤。
他踉跄扑过去,伸手想抱,又恐骨头散架,指尖悬在半空,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爹……”少年声音哽咽,几乎听不见。
少年声音哽咽,几乎听不见。
冬风跟着跪倒,以额触地,哭喊:
“老爷,公子来接您回家了!”
风洛冰玄丝一抖,将穷奇拖离骨骸数丈,防止它再污染遗骨。
青餍收链,金瞳冷瞥,龙息一吐,又把它死死压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
崖顶霎时只剩寒风的呜咽,与少年压抑到极点的抽泣。
李无咎终究没敢去碰那具碎骨,十指悬在半空,怕一用力就把父亲最后的存在捏成粉末。
但总归还是要带李惟回去的。
最后,冬风解下外袍,铺在地上,与李无咎一起将碎骨缓缓移至衣上。
一座迟了十年的新坟立了起来。
李无咎跪在坟前,额头抵着冰冷泥土,血衣铺展。
穷奇被青餍的锁链押在坟边,龙爪按着它后颈,强迫它那颗狰狞的脑袋正对坟丘。
如今,李惟的尸骨已经找到,罪魁祸首也已伏诛,但普缘和尚的话,李惟终究还是听不到了。
话眠看着新起的坟头,碑前竟然生出一朵小白花。
“李无咎,我们受人之托来给你爹带一句话,但现在,他不在了,这话便由你来替他听吧。”
李无咎身形一顿,疑惑的看向话眠。
却见话眠俯身,凑近他耳边,嘴唇动了动。
李无咎的眼泪又砸下来。
他转身跪在墓前拜了几拜,上前摘下李惟坟头长出来的那朵白花递给话眠。
“我无法替我爹回答,劳烦姑娘,将花带回去,就当是我爹回信了。”
话眠接过花,放进镇妖囊中。
“祥安镇后面的事,就交于李公子了。”
“那便,告辞。”
山风卷着纸钱灰,在坟头打了个旋,又散成白点飘下。
青餍龙尾轻扫,锁链哗啦收回,穷奇被拖得一个趔趄,不敢吭声。
话眠摆摆手,镇妖囊徐徐摇晃,这次不是召妖令,而是收妖令。
穷奇为恶兽,已有万年,作恶多端,今于此,镇压于囊中,永不得出。
四人没打算在祥安镇逗留,但临走前,他们回了一趟客栈。
那四个孩子还在客栈里等他们回来。
几人没法带着他们一起上路,于是便将四个孩子交给了李无咎。
从客栈离开前,答应过四个孩子的事情,他们做到了。
无灯镇的牌子被砸了下来,重新改回祥安镇。
穷奇被封印,关于李惟的恶名,就此结束,十年还了他一个清白。
话眠最后看了一眼高悬的祥安镇新匾,转身上马,四人带着跨越十年的坟头花,往普陀寺行去。
许是听到了马蹄声,还未到普陀寺,几人便见普缘和尚已立在坍塌的寺门前等着他们。
“普缘大师。”话眠低声叫了一句。
普缘似乎已有了感应,只笑不语,表情却比先前要更为释然。
马蹄声停,话眠翻身下马,取出镇妖囊,指尖一点,那朵坟头小白花轻轻飘出,落在普缘掌心。
“大师。”话眠拱手,声音比风还轻。
十年的等待在这一刻都化成了一声叹息。
“原来,我要等的人,在赴约的路上已经先去了。”
他低低一句,风掠过,花瓣轻颤,仿佛是李惟在应答。
普缘抬手,将花别在衣襟处。
“花归寺,人归土,恶名归雪。”
“贫僧代友人,谢诸位施主。”他合掌,深深一礼。
“先前为几位算的卦相,贫僧也该如实告知。”
普缘目光在话眠与风洛身上来回转了转,轻声道:
“施主所寻之物,远在天边近在眼前。两位施主渊源甚深,若想拨开迷雾还需从过去找答案。”
话眠一怔,只下意识握紧指尖。
风洛却比她先开口。
“大师指的过去,是我二人各自的,还是...共同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