哑语林的树都是沉默的。树干青黑如墨,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,像无数只欲言又止的手。周明轩刚踏进林子,星石里的金蝶翅膀就轻轻颤动,石心映出树皮下流动的红光——是树灵的情绪,急着说话,却发不出声。
“它们被‘噤言咒’困了百年。”同行的藤灵族巫祝摸着最粗的那棵树,树皮上布满细密的纹路,像被强行抹去的字迹,“当年有个外乡棋者输了棋,骂树灵‘多嘴’,咒它们永远开不了口,从那以后,树就哑了,连叶子都不肯长。”
小灯灵从周明轩怀里飞出来,暖光落在树干上,红光立刻活跃起来,顺着纹路往上爬,在枝头凝聚成模糊的形状——像片叶子,又像个音符。“它在学说话!”周明轩惊喜地举起星石,石心的金蝶翅膀展开,金光与暖光缠在一起,在树干上画出简单的棋盘格,“用棋说话!像焚音谷用琴那样!”
他往棋盘格的“星位”落了颗道印草籽,种子刚触到树皮,就冒出嫩黄的芽,芽尖顶开块老皮,露出下面新鲜的木质,竟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,像声极轻的叹息。
“是‘破哑声’!”灵音族的小棋手举起骨笛,“树灵的声音被咒气压在木头里,得用棋音和暖光一起撬!”他吹起《老街谣》,笛声与嫩芽的生长声相和,更多的树干开始震动,枝头的红光凝成越来越清晰的形状:有的像棋子,有的像音符,有的像颗跳动的心。
沈清和(这次他执意跟着周明轩历练)翻开《音棋合谱》,新的书页上自动浮现出“解噤棋路”——白棋不硬闯,只顺着树纹的走向落子,每步都留着三分余地,像在说“别急,慢慢说”。“这棋路像赵奶奶梳头发,”他笑着落子,“顺着纹路来,才不打结。”
云游子带来的护灵灯挂在枝头,灯芯里掺了哑语林的“憋语草”,火苗呈青绿色,往树心钻。“灯灵说树灵的‘哑’不是真哑,是气堵在了‘声门’。”他用玄铁小刀在树干上轻轻划了道缝,“这缝像棋眼,让气能流出来,就像给堵住的棋路开个活口。”
黑煞托灰雀送来的墨棋派上了用场。周明轩把墨棋嵌在最粗那棵树的“天元位”,墨棋的光与树灵的红光相触,树干突然剧烈震动,从深处传来“轰隆隆”的响,像压抑了百年的呼喊终于冲破喉咙。
赵淑兰做的“传灯酥”派上了妙处。周明轩把酥饼掰碎,撒在树根处,饼屑里的琴粉顺着根须往树心钻,所过之处,树皮裂开的缝里冒出淡绿色的叶芽,叶芽上竟长着会动的嘴唇纹路。“它们在尝甜味!”周明轩拍手,“赵奶奶说甜的东西能打开心门,果然没错!”
最神奇的是那些新的“同心种”。它们落在树灵新开的缝里,立刻发芽,藤蔓顺着树干往上爬,开出白色的花,花瓣上的棋盘纹与树纹重叠,每朵花绽放,都发出清晰的字音:“谢……谢……”
“它们会说‘谢’了!”藤灵族巫祝热泪盈眶,“百年了,终于听见树灵说话了!”
随着最后一颗同心种开花,整个哑语林突然爆发出震耳的声浪。树灵们用不同的调子说着话:有的讲百年前的委屈,有的唱刚学会的《老街谣》,有的模仿焚音谷的琴音,还有的在给小灯灵唱摇篮曲。声浪化作绿色的光,往三界的方向飘去,所过之处,枯木逢春,哑石开口,像场盛大的“启声宴”。
离开时,哑语林的树灵们送了份厚礼:用树心木做的“言棋板”,板上的纹路会随棋音变化,落子有声,说话有纹。周明轩把星石放在言棋板上,石心的金蝶翅膀飞出来,在板上印下十道金边,从此这板子便成了哑语林与老街的“传声符”。
小灯灵学会了句新话,对着言棋板喊“再见”,树灵们立刻用树叶的沙沙声回应,声音温柔得像春风。
归途的路上,周明轩的星石里,金蝶翅膀的光晕又亮了些。石心映出哑语林的新貌:枝头长满带嘴唇纹的叶子,树下开满会说话的花,灵脉水顺着新通的“声门”往谷外流,要去跟焚音谷的琴脉、老街的棋脉汇合,像段迟到了百年的“对话”。
沈清和的《音棋合谱》上,新添了“哑语林启声图”。图上的树灵们围着言棋板,言棋板上的棋纹正化作音符,飘向云端。旁边写着行小字:“言为心声,棋为心音,声心相通,方为大和。”
周明轩摸了摸星石,知道这还不是终点。三界之大,总有需要温暖的角落,需要倾听的故事。而他和星石、小灯灵,还有那些播撒出去的同心种,会像永不疲倦的信使,把老街的暖,把棋道的和,带到每个需要的地方。
风里传来老槐树的叶响,像在催他们回家。周明轩加快脚步,怀里的言棋板轻轻震动,树灵们还在说着话,像段永远听不完的旅途絮语,温柔地陪着他们,走向下一段春暖花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