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言欢没有动,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。只是,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里,似乎多了一丝铁锈的味道——那是她咬破了自己舌尖,用剧痛来维持清醒。
阿月……
那个在断魂谷,于她失忆、最狼狈不堪时,细心照顾的少女。
她顾言欢,最恨的便是“亏欠”二字。
她可以死,但不能欠着别人的命!
这比杀了她还难受!
顾言欢的视野里,只剩下一个人。
季微语。
那个女人就站在不远处,背对着窗。黄昏最后的光线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,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悲悯的玉石观音。可顾言欢知道,那玉石之下,是万丈深渊。
季微语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炫耀,也没有欣赏的残忍,而是一种……近乎于研究的专注。仿佛在观察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,是如何在绝望中,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。
“殿下?”
顾言欢动了。
她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爆发,而是异常平静地推开了无双的搀扶。她低头,看了一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,然后,用一种近乎于洁癖的姿态,在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角上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。
这个动作,让季微语的眉头蹙了一下。
这不对劲。
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顾言欢崩溃的方式,也不是她预想中一个现代灵魂被逼入绝境时该有的反应。
顾言欢抬起头,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,一步步走向季微语。她走得很稳,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之前留下的血印旁,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。
“你赢了。”
她站定在季微语面前,伸出了那只刚刚擦拭过、但依旧残留着血迹的手。
不是攻击,不是抓握,而是一个邀请的姿态。
“扶我回去。”她说,“我累了,伤口也疼。”
季微语的瞳孔,在那一刻,骤然收缩。
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,都更让她感到心惊。这是一种彻底的、放弃了所有抵抗的臣服,一种将自己完全交由对方处置的姿态。
可为什么,她从这极致的顺从中,嗅到了一丝比毒药更危险的气息?
她迟疑了片刻,最终还是伸出手,握住了顾言欢的手。
冰冷,僵硬。
“好。”季微语的声音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。
接下来的五天。
顾言欢不再抗拒任何治疗,甚至会主动配合医女换药。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,一言不发地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。
季微语没有再用言语刺激她。她只是吩咐下人,将顾言欢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。
季微语想要的是一个在她脚下痛苦挣扎的猎物,而不是一具……行尸走肉。
她甚至开始怀疑,自己是不是把这个人……玩坏了?
第五日的黄昏,小六送来了一个东西。
季微语在书房里,独自对着那个用粗布包裹的小物件,坐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。
她原本的计划,是在顾言欢情绪最激动的时候,用这个东西给予她致命一击志。
可现在,面对一个已经“死去”的顾言欢,这个能起到作用吗?
一种陌生的“不确定”,这是季微语重生来从未有过的事情。
最终,她还是拿着那个布包,走进了顾言欢的房间。
顾言欢依旧坐在窗边,看着外面。今天的晚霞很好,血一样的红,染透了半边天。
“北戎那边,又送东西来了。”季微语将布包放在桌上。
顾言欢没有回头。
季微语等了片刻,见她毫无反应,心中那股烦躁感更甚。她走上前,亲手解开了布包。
动作间,一枚兽牙滚落出来。
顾言欢的身体,在那一瞬间,僵住了。
她的视线,从窗外的晚霞,移到了桌面上那枚小小的虎牙上。
虎牙的尖端被打磨过,系着一根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皮绳。
她记得。
断魂谷的木屋前,篝火跳动。阿月把这枚虎牙从脖子上摘下来,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手心。
“阿欢,这个给你。我娘说,虎牙能辟邪。你戴着它,就不会再做噩梦了。”
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?
她好像是嫌弃地推了回去,说:“我不需要这种东西。”
现在,这枚她曾经拒绝过的护身符,就躺在这里。绳结处,有一点暗红色的污渍,已经干涸,变成了近乎于黑的褐色。
“他们说,这是警告。”
季微语的声音,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有些失真。
“下一次……”
顾言欢没有听她说完。
她只是伸出手,将那枚虎牙攥进了手心。虎牙的尖端,硌得她掌心生疼。
她终于转过头,看向季微语。
那双眼睛里,没有了前几日的死寂,也没有滔天的怒火。
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季微语一怔,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,所有用以羞辱和逼迫的话语,在这一刻,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因为顾言欢的下一个问题是:
“是要我为你爹报仇?还是要我……帮你对付女帝?”
她没有提“阿月”,一个字都没有。她只是在冷静地分析着季微语的最终目的。
“或者,你只是想看我痛苦?”
她摊开手,将那枚虎牙展示在季微语面前。
“如果是这样,那么恭喜你,你又赢了一次。”
“现在,我们可以谈谈,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了吗?我的……王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