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刻季微语那句“它只属于我”所带来的灵魂震颤尚未平息,顾言欢已然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。
顾言欢半撑起身子,无视了伤口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。
“开个价吧。”
她选择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夺回主动权——谈判。
“要我做什么,或者说,‘顾言欢’能给你什么,你才肯放我走?”
季微语闻言,长长的羽睫轻轻一颤,随即,嘴角浮现一抹近乎怜悯的笑意。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缓步走到窗边,推开了半扇木窗。
清晨微凉的风裹挟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涌入,也吹起了她素白衣衫的广袖,宛如一只欲乘风而去的蝶。
“放你走?”她轻声重复,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你以为,‘走’是一个你可以选择的选项吗?”
话音未落,她转过身,目光将顾言欢牢牢钉在原地。
“第一,你的身份不是衣衫,想脱就能脱。”
“你以为你现在走出这个门,就能回到你的世界?不。你走出这个门,你就是失踪多日,身受重伤的大周二皇女。你的母皇会找到你,对你虎视眈眈的大皇子会找到你,那个对季家和你都图谋不轨的北戎,更会第一时间找到你。一个神志不清、胡言乱语的皇女,你猜,下场会是什么?”
顾言欢的瞳孔聚缩。
季微语向前一步,压迫感随之而来。
“第二,你的情义,是拴住你的第一道锁。”
“你的亲卫,无双,此刻就在门外寸步不离。她奉命护你周全,如今你‘死而复生’,她已是戴罪之身。你若执意宣称自己不是顾言欢,她便是‘护主不力’乃至‘协同外敌、混淆皇室血脉’的死罪。你应当明白,为主牺牲是下属的宿命,但为主人的‘疯言疯语’陪葬,是不是太冤了些?”
“你!”顾言欢的呼吸一滞,胸口剧烈起伏,牵动伤处,一阵尖锐的剧痛让她额角瞬间渗出冷汗。她可以不在乎这个世界的任何人,但“义气”二字,是她骨子里的信条。季微语找到了她的软肋,并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。
看着顾言欢眼中的挣扎,季微语知道,最关键的一击,时机到了。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你的‘回家路’,必须由‘顾言欢’来铺。”
“一个没有身份、没有权势、身受重伤的孤魂,你要如何回到你的世界?如何去找你心心念念的‘阿月’?你信不信,你连这宅子都出不去。”
“但‘顾言欢’可以。”
“她有至高的权柄,有忠诚的兵马,如今,更有我季家在暗中为你铺就的、通往权力之巅的阶梯。你想回家,想救你的阿月,你就必须先成为她,成为……顾言欢。”
这番话,如同一张由逻辑、利益与软肋织就的天罗地网,将顾言欢所有的退路彻底封死。
季微语给的不是囚笼,而是一个包裹着剧毒的、唯一的希望。
“不……”顾言欢理智告诉她,季微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,但情感上,她无法接受自己被这个女人,算计到如此地步!
下一秒,她顾伤口崩裂的剧痛,用尽全身力气从床榻上翻身而起,目标明确——门!
她要用行动证明,她的意志,绝不会被言语束缚!
“噗——”
刚换上的中衣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,空气中的药香被浓郁的血腥味彻底覆盖。
然而,季微语没有上前阻拦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,看着顾言欢踉跄地扑向门口。
“你看,”
“连这具身体都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你,你走不了。”
就在顾言欢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栓的那一刻——
“砰!”
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撞开!
无双出现在门口,她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闷哼声和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。当她看清室内情景时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她的殿下,浑身是血,摇摇欲坠地撑在门边,眼神凶狠得骇人。而季王妃只是冷静地站在不远处。
不等无双开口询问,季微语转向她,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道:
“殿下情绪激动,牵动了伤口。还愣着干什么?立刻去请大夫!然后打热水进来,我需要帮她重新处理伤口!”
无双满心的疑虑和震惊,在顾言欢的安危面前,瞬间被压了下去。
“是!”无双领命,但她没有立刻转身,而是抢上一步,扶住摇摇欲坠的顾言欢,同时急切地禀报道:“殿下!方才北戎边境传来八百里加急密报!”
“北戎?”顾言欢的意识因失血而有些模糊,但这两个字还是让她强行凝聚起精神。
无双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,她压低声音,快速说道:
“有人通过北戎的渠道传话,指名道姓给您——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那个陌生的名字。
“说,想要救回您的‘阿月’,就拿云州来换。”
阿月……
云州……
顾言欢僵在原地,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。她缓缓转过头,看向那个依旧平静如水的季微语。
她明白了。
她彻底明白了。
她不是被季微语囚禁了。
她是……被自己的命运,囚禁在了这里。
季微语迎上她的目光,缓缓走近,俯身在她耳边,轻语道:
“现在你明白了?二殿下。”
“欢迎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