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言欢感到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那点庆幸,被瞬间碾得粉碎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身前支撑着她的季微语,身体也骤然绷紧。
那刀疤脸将军脸上的戏谑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效而纯粹的狠厉。
“女帝的女儿,季家的余孽,今天一并埋在这里,真是省事。”
话音未落,杀意已至!
他手中的弯刀却划出一道诡异弧光,目标直指最为虚弱、的顾言欢!
太快了!
这是一种超越了战场搏杀的、纯粹为了刺杀而生的速度!
顾言欢重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。死亡的阴影,比跳崖时更加真切地笼罩下来。
然而,就在那致命的刀锋即将触及她咽喉的前一刹那,一道身影横亘在了她的身前。
是季微语。
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把刀,她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本就虚弱的顾言欢更紧地、更密不透风地护在自己的身后。她的左臂因为格挡吹箭而剧痛欲裂,肩膀也因支撑着顾言欢而不住颤抖,但她护住顾言欢的姿态,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。
她用自己的后背,用那身冰冷的铠甲,硬生生筑成了一道血肉城墙。
“铛——!”
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,火花四溅。
季微语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向前踉跄一步,后背的甲胄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。
她站稳了,依旧死死地将顾言欢护在怀中。
刀疤脸将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,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将军之女,竟有如此不畏死的勇气。
季微语缓缓抬起头,隔着缭绕的瘴气,看着刀疤将军。
“想杀她?”
“你,也配?”
她季微语可以亲手折磨顾言欢,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但这个世界上,除她之外的任何人,都休想动她一根头发!
刀疤脸将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
“找死!”
他不再留手,手中的弯刀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。
别说两人此刻身受重伤,就算是全盛时期,面对如此诡异狠辣的对手,恐怕也难有胜算。
“铛!”“铛!”“铛!”
季微语咬碎了银牙,将所有的理智、所有的仇恨、所有的算计,在这一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。她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护住身后的人!
她一次又一次地用身体去挡,用手臂去格,用那早已不堪重负的铠甲去硬抗。每一次撞击,都让她胸口气血翻涌,喉头涌上腥甜;每一次格挡,都让她的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。
顾言欢的脸颊紧紧贴着季微语冰冷的胸甲,隔着金属与皮料,她能清晰地闻到那股熟悉的、曾几何时让她心安又让她心痛的清冽冷梅香气。
这香气,此刻混合着泥土的腥气与鲜血的铁锈味,狠狠凿击着她的心防。
她能感受到季微语每一次受击后,传导过来的剧烈颤抖。
她能听到季微语每一次拼命压抑,却依旧从唇边溢出的痛苦闷哼。
她更能感觉到,那颗隔着铠甲,为她而剧烈跳动的心脏,每一次搏动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之上。
为什么?
这个女人,不是应该最恨她吗?不是应该亲眼看着她被千刀万剐才解恨吗?
可现在,她却在用自己的命,换她的命!
“砰!”
又一次剧烈的撞击,季微语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她的身上。
就在顾言欢失神的刹那,刀疤脸将军抓住了季微语一瞬间的破绽,放弃了用刀,而是用尽全力,一脚狠狠踹在了季微语的小腹上!
那身精良的铠甲应声凹陷下去。
季微语喷出一口鲜血。温热的、带着腥甜气息的血雾,尽数溅在了顾言欢的脸上、唇边。
滚烫。
季微语倒下的瞬间,意识已经开始模糊。
她倒了下去,却依旧用手臂死死地环着顾言欢,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,不让她受到一点波及。
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凑到顾言欢的耳边,用一句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:
“你的命……是我的……”
“谁也……别想拿走……”
季微语说完,便彻底失去了意识,柔软地倒在她的怀里。
刀疤脸将军缓步走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,“感人至极。既然如此,就让本将送你们一起上路!”
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。
但这一次,顾言欢的眼神变了。
季微语的鲜血,季微语的呓语,季微语那奋不顾身的保护,彻底唤醒了她灵魂深处沉睡的凶兽。
她抱着怀中昏迷的季微语,非但没有半分畏惧,反而对着那高举的屠刀,露出一个疯狂而嗜血的笑容。
战斗?不,她赢不了。
但逃,还有一线生机!
就在跳崖的那一刻,季微语在她耳边吼出的那个地名——“一线天”,瞬间在脑中炸开!季微语对地形的了解,她选择这里,绝不仅仅是因为看似是生路!
这涧底,一定有变数!
是什么?
是水声!
那被瘴气掩盖的、若有若无的、湍急的水流声!
刀疤脸将军的弯刀悍然劈落!
说时迟那时快,顾言欢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,抱着季微语,朝着侧方水声最响、瘴气最浓郁的方向,疯狂地翻滚而去!
“想跑?!”
刀疤脸将军怒喝一声,刀锋偏转,紧追而至。
但已经晚了。
顾言欢抱着季微语翻滚的身体,冲破了最后一层稀薄的地面,脚下一空,两人瞬间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!
窒息感、撕扯感、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同时袭来。顾言欢用尽最后一点意识,死死抱住怀里的季微语,不让湍急的水流将她们冲散。
她忽然感觉到,被她紧紧抱着、早已昏迷过去的季微语的身体,在冰冷黑暗的水下……
竟散发出了微弱的金色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