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底暗河,是大地一道深不见底的狰狞伤疤。
冰冷,并非源于水温,而是一种能渗透骨髓、冻结灵魂的死寂。河水不是流动的,而是奔涌的、撞击的、撕扯的。
顾言欢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抛入洪流的石子,渺小,无力。湍急的水流化作了无数只无形的手,抽打着她的后背,箍住她的四肢。更多的是她试图抢走那具正在迅速流失温度的、脆弱的身体。
之前不久那鲜血,温热的带着清冽梅香的血,溅了她一脸。
那不是敌人冰冷的血,而是为她而流的血。
顾言欢不知道她们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,不理解那双清冷凤眸中为何总藏着化不开的恨意与悲哀。
但她知道,这个女人,用自己的命,换了她的命。
从这一刻起,守护这个人的性命,比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!
“呃!”
一股暗流狠狠撞在她的后背,剧痛爬满全身,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似的。然而,这足以让常人昏厥的痛楚,却反而激起了顾言欢骨子里最深处的狠劲。她顺着那股撞击的力道,在失控的激流中强行翻转身体,将季微语死死地锁在自己与水流之间。
砰!
后背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,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砰!砰!
每一次撞击,都让她眼前发黑,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。但她环抱着季微语的双臂,纹丝不动。怀中的身躯是她在这片黑暗与冰冷中唯一的坐标,她绝不放手。
季微语心口的金色光芒还在闪耀着,顾言欢背上那些被岩石撞出的、皮开肉绽的伤口,那撕心裂肺的疼痛,似乎都在被一这光芒缓缓抚平。
她低头看去,季微语那张绝美的容颜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,紧闭的双眼下是一片青黑的阴影。
她下意识地,将季微语抱得更紧了,仿佛要将这个发光的、脆弱的珍宝,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不知在激流中冲撞了多久,当顾言欢的体力几乎耗尽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时,她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被水流冲刷出的狭长岸滩。
最后的力气了。
她咬紧牙关,用尽最后被那金光修复的力气,双腿在水下乱蹬,手臂奋力划动,终于抓住了一块湿滑的岩石。她先是将季微语小心翼翼地推上那片狭小的陆地,而后自己也像一条脱水的鱼,重重地瘫倒在地,筋疲力尽地大口喘着粗气。
“呼……哈……哈……”
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溶洞里,除了远处依旧潺潺的水声,便只剩下她与死寂之间粗重的呼吸声。
短暂的歇息后,顾言欢甚至来不及感受自己浑身的伤痛,便挣扎着爬向几步之外、依旧昏迷不醒的季微语。
那金光已经黯淡下去,只在季微语的心口留下一圈若有若无的余晖。
顾言欢跪坐在她身侧,伸出手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不敢轻易触碰。她缓缓俯下身,将脸埋在季微语冰冷的颈窝里,鼻尖萦绕的是那股清冽的、熟悉的冷梅香,只是此刻,这股香气中混合了浓郁的血腥气与河水的土腥味。
同时也充满着爱与恨,信任与背叛。
“你究竟是谁……”
“我们之间……到底是什么关系?为什么……值得你用命来换?”
怀中的人没有回答。
顾言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。她颤抖着伸出食指,探向季微语的鼻息……
没有!
指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流!
她的动作僵住了,她又发疯似的将耳朵贴上季微语的胸口,那个不久前还曾为她挡下致命一击、曾散发过奇迹金光的地方,此刻,一片死寂。
没有心跳。
顾言欢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一股比坠入暗河时更深沉、更冰冷的恐惧!
不!
不,她不能死!
她救了我,她怎么能死!我还没弄清楚这一切,我还没……还来得及对她说声谢谢……
在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中,一个来自她现代灵魂深处的、被遗忘了许久的急救常识跳了出来——
心肺复苏!以口渡气!
对!急救!她还有机会!
顾言欢她立刻行动起来,小心翼翼地将季微语的身体摆正平放。
她跪在季微语身侧,俯下身,先是冷静地用手指清理掉她口鼻中的泥沙与水草,确保呼吸道没有异物。接着,她一手按住季微语光洁的额头,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颌,微微上抬,让她的气道保持通畅。
做完这一切,顾言欢深吸了一口气,准备进行最关键的一步。
她的视线里,是季微语近在咫尺的脸。那双总是蕴含着复杂情绪的凤眸紧紧闭着,纤长的睫毛像两把脆弱的蝶翼,在溶洞顶端缝隙透下的一缕微光中,投下淡淡的阴影。她的唇,因为失血和寒冷,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淡紫色,看上去冰冷而柔软。
没有犹豫的时间了。
三寸。
她能闻到她发间清冽的梅香。
两寸。
她能感受到她肌肤传来的、令人心悸的冰冷。
一寸。
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要交融在一起。
就在她们的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——
那双紧闭的凤眸,毫无预兆地睁开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