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里,传来一声轻微的吐血声。
卫坚庞大的身躯僵住了。他低头,只看到一截染血的刃尖从自己胸前透出,上面没有任何奇异的光芒,只有一种属于钢铁的、冰冷的质感。
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。
生命,就像被戳破的水袋,无声无息地流逝。
亲信陈锋面无表情地后撤一步,任由那具沉重的躯体倒下。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,而是转向僵立在原地的顾成,微微躬身。
“大皇子,主上有请。”
一句话,如同一盆冰水,从顾成的头顶浇下。
他没有看陈锋,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弓箭手。火光映照下,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士兵,眼神里没有了狂热,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他们手中的弓,已经调转了方向。
顾成忽然笑了。那笑声很轻,在猎猎风中几乎听不见,却让他整个人的姿态从紧绷的震惊中松弛下来。
“带路。”他说,声音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遭遇背叛和惨败的人。
通往山坡主帐的路不长,顾成却走得很慢。他能听到南城方向传来的喊杀声,那是真正的攻城。他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,那是他麾下士兵的血。
他走进了那顶灯火通明的营帐。
帐内,季微语正对着一幅巨大的云州城防图,手中拿着一支炭笔,在标注着什么。她听见脚步声,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:
“卫坚死了?”
“死了。”陈锋在帐外回答。
“嗯。”季微语应了一声,终于转过身,目光落在顾成身上。
“大皇子,请坐。”
顾成环视了一圈简陋的营帐,他没有坐,反而向前走了两步,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。
“季王妃,好手段。”
“用三千精锐的命做赌注,就为了请我入瓮。这份魄力,本王实在佩服。”
“不是赌注。”
“是代价。攻城,总要付出代价。”
季微语的话直接戳破了顾成最后的骄傲。他用士兵的命做棋子,而她,则将牺牲视作战争的一部分。格局高下,立判。
顾成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。
“你以为你赢了?”
季微语不语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顾成被看的心中暴戾被彻底点燃。
“你别忘了?你的命,还和本王连在一起!‘同心蛊’的滋味,你想尝尝吗?”
他死死盯着季微语的眼睛,想从她眼中看到哪怕一点点的恐惧。
然而,季微语只是从容与之对视。
这一下,彻底击溃了顾成的心理防线。
这是一种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,让他几近疯狂。
“你不怕死?”他嘶吼道。
“怕。”季微语终于开口,却只说了一个字。
“但比起死,我更想赢。”
说完,她对帐外的陈锋吩咐道:“大皇子累了,带他下去休息。没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探视。”
“你敢!”顾成被两名亲卫架住,“季微语!你这个疯子!你会后悔的!”
季微语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,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那张地图上。
就在顾成被拖到帐门口时,他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。
他不再咒骂,反而发出了一阵笑声。
“呵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
“季微语,你既然不怕死。那就换一种方式,我们慢慢玩。”
季微语握着炭笔的手,停顿了一瞬。
“直接我死了,固然可惜。但能拉着我那位不可一世的皇妹……这游戏不是更加有趣。”
他一字一顿,清晰地说道:
“你以为,今夜的目标,只有你吗?”
炭笔的笔尖,在羊皮地图上,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。
“为了确保你这只笼中鸟无路可逃,我那位好妹妹,此时此刻,应该正在城外的断魂谷,等着我的‘捷报’呢。”
“断魂谷……”
顾成欣赏着那道背影瞬间的僵硬,脸上的笑容愈发扭曲。
“你赢了云州城,又如何?你等来的,只会是一个死讯。不,断魂谷那种地方,连尸骨都剩不下。”
他被拖拽着远去,癫狂的笑声在夜风中消散。
“顾言欢,她……回不来了!”
营帐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那支被紧紧攥在手中的炭笔,断成了两截。季微语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目光空洞地落在地图上“断魂谷”那三个字上。
风,从帐帘的缝隙中灌入,吹得灯火剧烈摇曳,将她孤单的身影,在墙壁上拉扯出破碎的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