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疼惜
血腥味在实验室里弥漫开时,我正试图扶他站起来。他刚才从操作台边摔下去,膝盖磕在坚硬的金属棱角上,新换的皮肤被撞破,渗出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。
“慢点,我抱你去处理伤口。”我的声音放得很柔,刚伸手碰到他的胳膊,手腕就被他死死攥住。
下一秒,尖锐的疼痛从手肘处炸开——他低下头,牙齿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,力道之大,像是要把骨头都啃下来。
“!”我疼得浑身绷紧,冷汗瞬间冒了出来。这次和以往不同,他不是撒娇似的轻咬,是带着痛苦和愤怒的、近乎发泄的撕咬。
“西弗!松口!”我试图推开他,可他像疯了一样不肯放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,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似乎终于耗尽了力气,松口时,我胳膊上已经少了一小块肉,鲜血淋漓地往外冒,露出底下森白的筋膜。
“宝宝咬人,真的好疼啊……”我瘫坐在地,疼得眼前发黑,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。不是委屈,是真的疼,那种皮肉被生生撕裂的剧痛,让我连呼吸都在发抖。
他看着我流血的胳膊,又看了看自己沾血的牙齿,灰绿色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恐慌。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撞在墙上,然后慢慢蹲下去,用手捂住脸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。刚才摔得那么重,膝盖肯定疼得厉害,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痛苦——就像以前他受伤时,总是把自己关起来,用沉默代替一切。
“我知道是因为你摔伤了疼才会咬我,”我喘着气,声音哽咽,“但是……但是你咬下一块肉诶……真的好疼的。”
他还是捂着脸,不肯看我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,像在哭。
我强撑着站起来,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,轻轻拉开他的手。他的眼睛红得厉害,泪水混着血珠从脸颊滑落,看起来可怜又无助。
“不怪你。”我伸出没受伤的手,摸了摸他的头发,指尖沾到他的眼泪,温热的,“是我没扶好你,让你摔疼了。”
他的身体猛地一震,忽然扑进我怀里,紧紧抱住我的腰,把脸埋在我没受伤的那侧肩膀上,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。
“嘶……”我倒抽一口冷气,受伤的胳膊被他压到,疼得我龇牙咧嘴,却没推开他。
他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,立刻松开些,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受伤的胳膊,只是用脸颊蹭我的颈窝,喉咙里发出讨好的、像小猫一样的呼噜声。
“知道错了就好。”我叹了口气,任由他抱着,“下次疼了就告诉我,别自己憋着,也别咬我……换个方式,比如拉我的手,或者……嗯,轻轻咬一下胳膊也行,别这么狠。”
他在我怀里点了点头,然后伸出舌头,轻轻舔了舔我胳膊上的伤口边缘,动作笨拙又认真,像在给我“疗伤”。
“别舔,脏。”我笑着推开他的头,“走,去处理伤口,你的膝盖,还有我的胳膊,都得缝针。”
给他处理膝盖时,他很乖,只是盯着我胳膊上的纱布,眼神里满是愧疚。我给他缝合完,自己处理伤口时,他突然伸手,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纱布,然后又飞快地缩回去,像在确认我是不是还在疼。
“已经不疼了。”我对他笑了笑,虽然说谎时嘴角还在抽痛,“过几天就好了,就像你的膝盖一样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,看着我收拾器械。等我都弄完了,他忽然站起身,走到窗台边,拿起那个青花瓷瓶,笨拙地把里面的花换了新的——是我昨天买的雏菊,据说能让人心情变好。
然后,他捧着花瓶走过来,放在我手边,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。
我看着那瓶雏菊,又看了看他脸上未干的泪痕,忽然觉得,这点疼好像也没那么难忍受了。
他在用他的方式道歉,在用他的方式表达在意。
这就够了。
我拿起一朵雏菊,别在他耳边。白色的花瓣衬得他皮肤更白,灰绿色的眼睛亮闪闪的,像藏着星星。
“真好看。”我说。
他笑了,虽然很淡,却足够照亮整个实验室。
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但这点疼,会像那些旧的齿痕一样,慢慢结痂,慢慢变成我们之间又一个隐秘的印记。
没关系。
只要是他留下的,疼也甘愿。